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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宝贵线索

双城记

“不,不,不,”叔父喜悦地说。

“但是,无论如何,”侄儿又说,很不信任地看看他,“我知道你的外交手腕会千方百计制止我,而且会不择手段。”

“我告诉过你的,我的朋友,”叔父说,鼻孔上的两个点微微颤动了一下,“你应记住,这是我在许久以前就已告诉过你的。”

“我记得。”

“谢谢你,”侯爵说——说得很动听。

他的声调在空中萦回,几乎就像一种乐器的音调。

“其实,爵爷,”侄儿继续说,“那时我未进法国监狱是因为你的运气坏,我的运气好。”

“我不很明白,”叔父回答,一点一点地喝着咖啡,“恕请你解释,行吗?”

“我相信假如你不是失宠于朝廷,不是因为过去多年的那种忧云所笼罩,那么你填写一张空白谕旨,就可将我送进任何监狱,将我囚禁终身。”

“或许,”叔父很镇静地说,“为了家族的荣誉,甚至我会决心使你陷入那种境地。请原谅我!”

“前天的招待会照常是冷清的,我感到高兴。”侄子说。

“我并不高兴,我的朋友,”叔父彬彬有礼地说,“那也不一定是不高兴的事。在孤独的环境中,给你机会思考问题对你的前途命运会更有益处。但是讨论这问题是无用的。正如你所言,我现在处于不利地位。那些惩治的小手段,这是有助于家族权利和声誉的温和手段,这些使你为难的一点恩惠只有通过势力与强求来获得。请求他们的人是如此之多,然而得到允许的是这样少!从前不是这样,从这一切事情而言,法兰西是越变越糟了。并不久远的过去,我们的祖先对于周围贱民曾掌握过生杀之权。许多这样的家伙曾从这房里拉出去被绞死,在第二个房间里,有一个家伙,我们大家都知道,曾当场被刺死,因为他竟敢说他的女儿圣洁不可侵犯——他的女儿吗?我们失去了很多特权,一种新的哲学已变为时髦,在如今的岁月,要确保我们的地位或许(我不说势必,而说也许)要造成真正的麻烦。一切都很糟,很糟!”

爵爷吸了一点儿鼻烟,摇摇头,显出自命高雅的消沉,似乎只要国家接纳他,他就可能成为国家复兴的栋梁。

“无论是前朝还是现代,我们都曾经用尽力量维持我们的地位,”侄子忧郁地说,“因此,我相信我们的姓名比法国人的任何姓名更令人讨厌。”

“但愿如此,”叔父说,“憎恶上等人正是下等人的敬仰。”

“在全国之中,”侄子继续用相同的调子讲,“我们能见到的面孔除了畏惧和卑怯的顺从之外,几乎没有一张是对我表示任何敬仰的。”

“那是对我们家族的伟大感到敬畏,”侯爵说,“我们家族的伟大正是由这种敬佩而得以保持的。唉!”他又吸了一小点儿鼻烟,轻轻地交叉起他的双腿。

但是当他的侄子把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掩面沉思的时候,那精致的假面具以一种急切的,关注的和不满的神情从侧面窥视着他,这同这位戴假面具的人的冷漠孤傲是不相称的。

“压制是唯一永恒的哲学,我的朋友,”侯爵说,“对恐惧与奴役的愚昧服从会使这些家伙在皮鞭下卑躬,只要这屋顶遮住青天。”他仰看着屋顶。

也许不会是爵爷所预想的那么长久。倘若今晚能使他目睹不过几年之后的这别墅和其它五十栋别墅的被毁情景,他会顿时不知所措,从那些被烧尽和洗劫般摧毁的豪宅的废墟上无法认出他自己的住宅。至于他所夸谈的这屋顶,他也许会发现将以一种新方法来掩遮住青天——即是,它的铅板被熔化而制成子弹,从十万支毛瑟枪筒里射出来,打进人们的身体里,使他们永不见青天。

“在这期间,”侯爵说,“我将要维护家族的尊严和安宁,哪怕你不愿意。不过,你是疲倦了。今夜的谈话可以告一段落吗?”

“再聊聊吧!”

“假如你喜欢,再谈一个钟头。”

“爵爷,”侄儿说,“我们曾经胡作非为,现正收获罪恶的果实。”

“我们曾胡作非为吗?”侯爵又说,带着微笑质问,而且敏感地指着他的侄子,又指他自己。

“我们的家族,我们的光荣家族,尽管我们的意见各不相同,它的荣誉与我们息息相关。甚至在我父亲的时代,我们就已犯下许多罪,坑害了妨碍我们做任何享乐的每一个人。我父亲的时代也就是你的时代,为什么我要强调我父亲的时代呢?难道我会把我父亲的孪生兄弟、共同继承者,同他自己区分开么?”

“死已经产生这种区别!”侯爵说。

双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