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股呛人的烟味,麻将打得噼噼啪啪,吞云吐雾中,仿如仙境。 这时,虚掩着的门被猛地推开了,进来的人气势汹汹,大有要把整个屋子掀翻的架势,麻将桌上,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五十五岁的房东陈爱华女士,微微挑起眉头,扫了一眼来人,淡定自若。 林深气喘吁吁地站定在门口,只是怒火在进门时也已经渐渐熄灭了,他有些不甘心地松开了原本攥紧的拳头,“陈阿姨,我门口的那个锁是怎么回事?” 陈阿姨不紧不慢地打出了张二筒,然后拿出嘴里叼着的根烟,吐了口烟,眼睛依旧盯着自己手上的一排麻将,颇有调侃意味地讪笑着:“大学生啊,阿姨这里不是救济站,你的房租要是拖着不交,阿姨这里也是留不住你的。” 林深原本还想解释几句再拖一拖房租,可是话说到此,“再缓一缓”这样的话林深实在说不出口了,林深掏出放在上衣内夹层的皮夹,抽出六张红色的毛爷爷,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陈阿姨的身边,把钱放在了麻将桌上。 陈阿姨却还不肯轻易放过,目光终于不再只是停留在麻将上,拿起钱一张一张数起来,偏偏又要一秒一下地数出声来。林深此时只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大脑里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蚕食每一寸表皮,麻将桌上牌局继续着,陈阿姨算完钱,回过身子,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把钥匙,随意地扔在了麻将桌上,林深拿起钥匙,背着斜挎包,默默地从烟雾缭绕的屋子里走了出去。 林深的脚步很沉重,他拿出皮夹又看了看,里面只剩下了五十几块钱,几天前,他在一家面馆里洗碗的工作被辞退后,就开始过起了入不敷出的生活,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的生活,变得越来越举步维艰。林深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己屋子的门口,用钥匙开了房东阿姨锁在房门前的锁头,房间里很暗,只有十平米的屋子里不仅光线不好,而且潮气重,可是就算条件再差,一个月也要六百块钱的房租。 林深只是一个本三的大学毕业的,他现在已经想不起大学时学了什么,甚至连大学的名字都有些记不清,想到高不成低不就这句话,林深不禁苦笑,他连低不就的机会也没有。 林深开了房间里的灯,即使现在只是中午,可是就算开了灯屋里也有些昏暗。 林深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了手机,懒散地倒在床上,有2条未读短信,都是房地产的广告,“我擦我连这房子一平米都买不起。”他觉得很无聊,最近几天每天都出去碰运气地找工作,甚至去了工地当苦力,可是只搬砖了一个早上,他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放弃,工头就塞给了他二十块让他走了。 林深闭上眼睛,枕着枕头,突然开始后悔自己上完大学后留在这个城市的决定,可是他又不愿意回去,这样想着想着就突然觉得睡意袭来,林深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林深梦见了爸妈还有弟弟林焕宇,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包水饺,一家人有说有笑,林焕宇反常地坐在他身边同他说话,林深还在恍惚中,突然,林焕宇包好了一个水饺,二话不说就要塞进林深的嘴里,林爸和林妈在一旁置若罔闻,林深发现在校篮球队打球的林焕宇果然力气一点也不小,两个人在推搡中,林深突然就醒了。 “唉,果然只是做梦。” 林深从床上坐起来,肚子有点饿,想着快要没钱了,于是打算出去买泡面回来吃好了,出租屋里已经没有囤货了。接下来几天,他看来都要靠方便面充饥了。 刚走到楼下便利超市的门口时,林深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陆和时,高二高三时理科班的班长,高中毕业后似乎就只通过两三次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林深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林深吗,我是和时,过几天是我们高中毕业后的五周年纪念日,你会来参加吧。” 林深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挂掉电话后,林深到便利超市里买了几包康师傅,又顺手捏了几包同一货架上的今麦郎,总算不觉得心里堵得慌了。 回到出租屋,林深坐在床上,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然后播了出去,电话却没有人接。 林深走出出租屋,下楼到了房东陈阿姨的门口,听了一会儿屋里的动静,好像没有打麻将的声音了,他才敲了敲门。 陈阿姨踩着拖鞋蹭蹭蹭地来开门,林深扫了一眼陈爱华女士脸上敷着的竹炭黑面膜,差点没忍住在包青天大妈面前笑出声,“包大……哦不陈阿姨,我最近要回老家一趟,可能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包青天大妈吩咐了句“东西记得收拾好”就关了房门,回去睡美容觉了。 林深回到出租屋内,换了床床单,房间里除了床,有一个差不多只能站两个人的小破卫生间兼淋浴室,然后就剩下一个床头柜了,林深的衣服通常都是放在行李箱里。 林深把换下来的床单塞进行李箱里,刚换上去的那床床单是他在小地摊买的便宜货。他在大三时就出来租了这个房子,有一次暑假回家,然后再回来后,在床边的垃圾桶里突然发现了许多尴尬的东西,林深这才知道,陈阿姨居然还会把租给自己的房子租出去当作钟点房。 林深背着斜挎包,推着行李箱,从出租屋出来,走到一楼时,经过房东的门口,恰好陈阿姨和牛肉面馆的池叔在说话。 “陈姐,最近几天怎么没看到和你租房子的那个小梦啊?她之前赊账了一次一直没有来还钱。” 陈阿姨心有不快,但脸上还是没有显露出来,“小梦啊?我最近也没有看到她,说不定回老家去了吧。”池建兴见要不到钱,客套了几句,腆着个肚子就走了,陈阿姨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哼了句:又不是我欠的钱,难道还要找我要? 林深叫了辆出租车去车站,快到站时,电话响了起来。 “妈,刚才是我打过去的电话,我今天要回去。”林深话刚说完,电话那头的林妈答应了一声,就匆匆挂了电话,电话里只剩下忙音。 林深看了眼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只觉得有些疲倦,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家了,好比这个城市每天都在日新月异地变化,高楼大厦此起彼伏,而家所在的那个城市,好像也只是一个名词,关于那个城市,在印象中也渐渐模糊了。
[图片来自韩国同性悬疑电影《假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