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想起那炎炎的烈日,回想起脚下那让人头晕的软红土,还有十二棵橡树庄园废墟后面那臭气熏天的黑人窝棚。她回想起自己心里曾反复念叨的:“我不想再挨饿了,我不想再挨饿了。”
“总有一天我会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到那时我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我的餐桌上从此就不会再出现玉米粥和干豆子了。我还要买漂亮的衣服,还要把所有的衣服都做成绸子的——”
“所有的衣服?”
“对,所有的衣服,”她直截了当地答道,对他的挖苦都没觉得脸红。“我要攒足钱,让北方佬永远无法夺走我的塔拉庄园。我要在塔拉庄园再盖一栋新房子,再建一座新牲口棚,再添几头耕地用的骡子,种上很多很多的棉花,多得你从没见过。至于韦德,他将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贫困,永远不会!我要让他享有一切。还有我的全家人,我也要让他们从此不再挨饿。我说到做到,事事都要做到。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家伙是不会理解的。你从来没有经历过提包客要来赶你走这样的事。你从来没挨过冻,也没穿过破衣服,更没有为了糊口而拼死拼活地干过活!”
他平静地答道:“我曾在邦联军队里待过八个月,我看世界上哪里也不会比那儿更糟糕。”
“军队!呸!你从来没有摘过棉花,也从来没有在玉米地里除过草。你从来——不许你笑话我!”
就在她提高了嗓音,人变得粗暴的那一刻,他的手又按在了她的手上。
“我没有笑你。我笑的是你现在的样子和你原来的样子相差太远了。同时我想起在韦尔克斯家的野餐会上第一次看见你时的情景。当时你穿着一条绿色的裙子,脚上穿着一双小巧的绿鞋,踌躇满志地被一大群男人包围着。我敢打赌,你那时候连一块钱值多少分币都不知道。那时候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诱惑阿希——”
她突然把手缩了回去。
“瑞特,如果你还想与我愉快地交谈的话,那就不要再提阿希礼·韦尔克斯。一提到他,我们就会吵架,因为你无法理解他。”
“看来你是非常理解他的啰,”瑞特不怀好意地说,“不行,斯佳丽,如果想让我借钱给你,那就必须让我保留谈论他的权利,而且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可以放弃收利息的权利,但是我不放弃这个权利。关于这个年轻人,我还有很多事情想了解。”
“我没有义务和你讨论他。”她没好气地答道。
“哦,不,你有义务!钱掌握在我手里,你瞧。等将来你有了钱,你同样有权力这样对待别人嘛……明摆着你仍喜欢他——”
“没有的事儿。”
“哦,瞧你这样拼命为他辩护的样子,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你——”
“我无法忍受别人嘲弄我的朋友。”
“好吧,我们暂时不提这事。他是不是对你仍有意思?他在罗克艾兰的经历没有让他忘记你吗?他会不会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妻子有多么宝贵?”
一听提到玫兰妮,斯佳丽的呼吸就立刻变得急促起来,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几乎把全部真情和盘托出:阿希礼仅仅是为了顾全名誉才和玫兰妮待在一起的。她刚想开口,随即闭上了。
“哦,这么说他仍然没有领悟到韦尔克斯太太的优点?他在监狱里吃了那么多苦,仍没有减少对你的热情吗?”
“我看没有必要讨论这个问题。”
“我倒想讨论一下,”瑞特说。他用无精打采的语气说着话,斯佳丽虽不清楚其中的意思,但却觉得讨厌。“说真的,我一定得讨论下去,而且你必须回答我。那么,他还爱着你吗?”
“哼,爱我又怎么样?”斯佳丽被惹火了,大声嚷嚷道。“我不想跟你讨论他的事,因为你既不了解他,也不了解他那种爱。你知道的爱,就是——嗯,就是你用在那个姓沃特林的女人身上的那一种。”
“哦,”瑞特轻声轻气地说,“原来我这个人只有肉欲?”
“哼,你心里明白,就是那么回事。”
“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谈论这件事了。你是怕我这双肮脏的手和嘴会玷污他对你纯洁的爱吧。”
“嗯,对——差不多吧。”
“我对这种纯洁的爱倒蛮感兴趣的——”
“瑞特·巴特勒,别这么下流!你要是卑鄙透顶,认为我和他之间有过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啊,说真的,我的脑袋里可从没有跑进过这种想法。这正是我感兴趣的地方。你们之间为什么会不曾有过不正当的关系呢?”
“你以为阿希礼会——”
“啊,这么说努力要维持这种纯洁的爱的是阿希礼,而不是你啰。斯佳丽,说真的,你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