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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罪与罚

几乎就在大家刚刚从墓地回来的时候,拉斯科尔尼科夫走了进来。他的到来使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欣喜若狂,第一,因为他是所有客人中惟一一位“满腹经纶的人”,而且,“正如大家都知道的那样,两年以后他就将成为这里一所大学的教授”,第二,因为他一进门就彬彬有礼地向她道歉,说他尽管极其想去参加葬礼,但终于因事没能去成。她急忙地迎上前去,请他坐在自己的左边(右边已坐着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尽管她忙得不亦乐乎,东奔西跑地张罗着,吩咐按规定的秩序上菜,并保证每个客人都有一份,尽管她痛苦不堪地咳个不停,时常咳得喘不过气来,也说不出话来,而且,最近这两天这咳嗽似乎变得特别厉害了,但她依旧一刻不停地跟拉斯科尔尼科夫说话,迫不及待地轻声向他倾诉心中郁积的全部情感,和因丧后酬客宴的徒劳无益而产生的合情合理的愤怒;而且,这种愤怒时常变为最酣畅淋漓、无所顾忌的大笑,她嘲笑在座的客人,尤其是女房东。

“一切都怪这只布谷鸟кукушка(布谷鸟、杜鹃)是俄罗斯常见的一种鸟,俄罗斯最古老的传说称它为死亡的先知,因此俄罗斯人普遍认为它主凶,故有民谚:“кукушкакукует , горевещает”(布谷鸟叫,苦难到)。此外,它还象征忧愁的独身女人和对儿女的命运漠不关心的女人。此处为前一种意思,类似于我国民间所说的乌鸦。您清楚,我说的是谁:是她,就是她呀!”于是,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朝女房东那边点一点头,向他指明说的是谁。“您瞧瞧她吧:眼睛瞪得溜圆,已感觉到我们是在谈她了,但又搞不清我们说些什么,所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呸,猫头鹰!哈—哈—哈!……咳—咳—咳!她带着这顶包发帽来摆什么阔呀!咳—咳—咳!您发现没有,她老是想让大家都认为,她是我的保护神,她参加酒宴是给足了我面子。我把她当作正派人,请她代我邀请几位颇有身分的客人,也就是亡夫的熟人,然而您瞧,她都请来了些什么人啊:一群小丑!一群邋遢鬼!您瞧瞧这个脸上脏兮兮的家伙:简直就是长着两条腿的饭桶!而这两个波兰人……哈—哈—哈!……咳—咳—咳!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任何时候看见过他们,我也从来没看见过他们;那么,我请问您,他们来干什么呢?倒是挺循规蹈矩地坐成一排。潘涅,盖伊波兰文的音译,意即“喂,先生们”。!”她突然冲着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大喊一声,“您吃过煎饼了吗?再吃一点嘛!喝啤酒啊,啤酒!要不要伏特加?您瞧:他跳起身来,在向我鞠躬致谢呢,您瞧,您瞧:他们准是饿极了,真可怜!没关系,让他们饱餐一顿吧。他们至少不吵吵嚷嚷的,只是……只是,真的,我倒是为女房东的那些银汤匙担心呢!……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她突然近乎大声地对她说,“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您的银汤匙被人偷走了,我可不负责任!哈—哈—哈!”她纵声大笑起来,又转脸朝着拉斯科尔尼科夫,又冲着女房东那边点一点头向他指明,并且为自己出格的言行而兴高采烈。“她搞不清楚,又搞不清楚!她大张着嘴傻坐在那里,您瞧:猫头鹰,活脱脱是只猫头鹰,一只系着新饰带的雌猫头鹰,哈—哈—哈!”

这时笑声又变成了一阵无法忍受的干咳,欲罢不能,持续了足足五分钟之久。手帕上留下了点点殷红的血迹,额头上渗出颗颗豆大的汗珠。她默然无语地让拉斯科尔尼科夫看了看血迹,但刚一喘过气来,就又马上乐此不疲地对他悄声细语起来,而且双颊上泛起了两片潮红:

“您瞧,我托付她办的可以说是一件最精细的事,也就是邀请这位夫人和她的女儿,您清楚我说的是谁吗?这件事需要最温和委婉的态度,最巧妙得体的方式,可她却把事情办得一塌糊涂,那个外地来的笨蛋,那个妄自尊大的骚货,那个一文不值的外省乡巴佬,只不过因为她是当地一个什么少校的寡妇,来这里申请一笔抚恤金,天天在政府机关里跑进跑出,连裙子的下摆都磨破了,她都已经五十五岁了,还画眉染发,搽脂抹粉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下贱骚货,不仅装大不来,而且也没派个人来道一声歉,即使来不了,在这种情况下最基本的礼貌也总该懂得吧!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彼得.彼得罗维奇也不来?而索尼娅究竟在哪里呢?她又到哪里去了呢?啊,瞧她终于来了!怎么回事,索尼娅,你到哪里去啦?奇怪啊,你甚至连自己父亲的葬礼都不能准时参加。罗季昂.罗曼内奇,就让她坐在您身边吧。这是你的位子,索涅奇卡……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拿吧。吃点肉冻吧,这是最好吃的。煎饼这就送上来了。给孩子们也送了吗?波列奇卡,所有的东西你们那里都样样齐全吗?咳—咳—咳!唔,很好。廖尼娅,你要乖一点,而你呢,科里亚,别把两只小脚晃来晃去的;规规矩矩坐着,要像贵族家的孩子那样。你说什么呀,索涅奇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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