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绅士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他把眼镜推到额头上,双手反抄在晨衣的后摆里,准备好好打量奥利弗一番。突然,他的面部表情发生了一连串的奇怪变化。大病初愈的奥利弗显得弱不禁风,面色晦暗。他想要站起来表示对恩人的敬意,但又跌坐了下去。事实上,布朗洛先生的心胸十分宽广,足以抵得上六个好心肠的普通老绅士。眼下,他的心正通过某种压力的过程,使泪水涌出眼眶。关于这是一个怎样的过程,这里无法解释,因为我们缺乏足够的哲学知识,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布朗洛先生清了清嗓子说,“我今天早晨嗓子有点哑,贝德温太太。恐怕是感冒了。”
“但愿不是,先生,”贝德温太太说道,“您所有穿的和用的都是晾干了的,先生。”
“我也不清楚,贝德温。我也不清楚怎么搞的,”布朗洛先生说道,“可能昨天吃晚饭时围了一条湿餐巾的缘故吧。不过没关系。你现在感觉怎样,亲爱的?”
“我很快乐,先生。”奥利弗答道,“您对我太好了,先生,谢谢您。”
“你真是个好孩子,”布朗洛先生肯定地说,“贝德温,你给他吃过滋补的东西了吗?汁水之类的?”
“先生,他刚喝了一大碗美味的浓汤,”贝德温太太回答说,同时略微挺直了身子,并特意加重了最后一个词的语气以暗示汁水和精心烹制的肉汤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呃!”布朗洛先生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他要是喝上两杯红葡萄酒的话会更好。是吗,汤姆·怀特?”
“我叫奥利弗,先生,”小病人神情惊愕地回答说。
“奥利弗,”布朗洛先生说,“奥利弗什么?奥利弗·怀特吗?”
“不是的,先生,叫特威斯特,奥利弗·特威斯特。”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老绅士说,“那你为什么对警察局长说你叫怀特?”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先生。”奥利弗感到非常惊异。
这听上去像是在撒谎。老绅士有些严厉地看着奥利弗的脸。但要怀疑他是不可能的,他那瘦削的脸处处透着诚实。
“一定是误会了,”布朗洛先生说。尽管促使他仔细端详奥利弗的动机已不复存在,但他再一次强烈地感到奥利弗的相貌与他某个熟人的脸极为相似,这使他不停地盯着奥利弗看。
“您别生我的气好吗,先生?”奥利弗抬起眼睛恳求道。
“没有,没有,”老绅士回答。“啊!这是什么?贝德温,你瞧那儿!”
他一边说着,连忙指向奥利弗头顶上的那幅画,然后又指了指孩子的脸。奥利弗的脸简直活脱脱就是那幅肖像的翻版。那眼睛、头形、嘴巴,每个部位都一模一样。就连那一瞬间的表情都毫无二致,好像脸部的每一处线条都是以惊人的准确性描摹下来的。
奥利弗不知道老先生为何突然发出这番惊叹。由于身体虚弱,他受不起这个惊吓而昏了过去。他的昏厥使笔者能够转而谈一谈那位快乐老绅士的两个小门徒,以解读者之悬念。
如前文所述,道格和他技艺高超的朋友贝兹少爷非法地转移了布朗洛先生的个人财产,因而引起了对奥利弗的一场大喊大叫的追捕。出于一种值得尊敬并十分得体的只顾自己的考虑,他俩也加入了这场追捕。既然国民自主和个人自由是任何一个地道的英国人最引以为豪的东西,本人几乎无需提醒读者注意,他俩的行为一定会提高他们在所有公众和爱国人士心目中的地位。同样,他俩急于明哲保身的行为有力地证明了某些深明事理的哲学家厘定的法典,这部法典确立了本能行为的动力。上述哲学家聪明地将本能的一切行为归结为箴言和理论,并高度赞赏其非凡的智慧与悟性,而将良心或者高尚的冲动和感情抛到九霄云外。因为这些都被本能所不屑。本能凌驾于所有的瑕疵和弱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