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德雷会先我一步去那里的,’我答道。‘这便是你那可怜的爱,竟然架不住一阵风雪!只要夏日的月光照着,你就让我们太太平平躺在床上,可是冬天的寒风一刮回来,你就非得奔求蔽身之地了!希斯克厉夫,假如我是你,我就伸开腿脚躺在她坟上,像条忠实的狗那样死去……这世界当然是不值一顾了,是吗?你分明让我感觉到,凯瑟琳就是你生命中的全部快乐。我无法想象你失去了她,怎么还想活下去。’
“‘他在那里,是吗?’我的同伴嚷道,扑到那扇窗前。‘要是伸得出胳膊,我就能揍着他!’
“‘我担心,艾伦,你会看低我,以为我真坏。可是你不知道所有的事,所以别下判断!即便有人图谋的是他的性命,我也无论如何不会去帮忙的——但愿他死,我却决不动摇。因此,当他一下子扑向厄恩肖的武器,把它抢在自己手里,我真的是绝顶失望,并且吓成了一团,不知我那一番嘲弄将要引起什么后果。’
“子弹出膛了,刀弹回去的时候,正切在武器主人的手腕上。希斯克厉夫用蛮力一拉,把皮肉割开一长条口子,然后把这血淋淋的玩艺儿装进了口袋。接着他拾起一块石头,敲下两扇窗户之间的框梁,跳了进来。他的对手因为剧痛,以及那条动脉或是大静脉血流如注,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流氓对他又是踢又是踩,接二连三把他的头往石板上冲撞,同时一只手紧抓住我,不让我去叫约瑟。
“他使出超人的自制力来,居然没有彻底结果他。可是他上气不接下气,到底是罢了手,把那个显然是知觉全无的身子拖到高背椅上。
“就在椅子上他扯下厄恩肖外套的衣袖,粗暴得像头野兽似的包扎起伤口来。整个包扎的过程中,他又是唾骂又是诅咒,劲头一点不下方才踢他的时候。
“既获自由,我立即就去找那老仆人,他从我急急忙忙的叙说中一点儿一点儿终于听出了意思,赶紧下楼,大口喘着气,因为他是两步并作一步跨下楼来的。
“‘怎么办呀,现在?怎么办呀,现在?’
“‘就这么办,’希斯克厉夫吼道,‘你家主人疯了。他要再活上一个月,我就送他去疯人院。见什么鬼你把我关在门外,你这没牙的狗?别站在那里咕咕囔囔。过来,我可不来照看他。把那摊血洗掉,小心你蜡烛上的火星,那东西一大半是白兰地!’”
“‘这么说,你是在谋杀他啦?’约瑟惊叫道,吓得两眼朝上一翻,高举起双手。‘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愿上帝——’
“希斯克厉夫把他一推.推得他正好跪倒在那摊血中间,又扔给他一条手巾。可是他不去把血擦干,反倒交叉着手祷告起来,那种稀奇古怪的语词,直叫我发笑。我当时的心境对什么都不会震惊的。事实上,我活像有些犯人站在绞刑架底下,完全是冷漠无情了。
“‘噢,我忘了你了,’那暴君说。‘你来干这事儿。弯下身去!你跟他合谋来害我,是吗,毒蛇?那边,那是你的活儿!’
“他狠狠地摇晃我,摇得我牙齿格格直响,又把我猛推到约瑟身边。约瑟不慌不忙结束了他的祷告,站起身来,发誓说马上要赶到田庄去。林顿先生是个推事,就是死了五十个老婆,也要管管这事的。
“他的决心如此坚定,以至希斯克厉夫觉得最好还是来逼一逼我,让我讲出这事情的经过。他高高站在我面前,一肚皮恶气,听我很不情愿地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叫这老头相信他不是凶手,费了好大的劲儿,尤其因为我的答话,都是一点一点给硬挤出来的。但是,厄恩肖先生很快证明他依然是活着,约瑟马上给他灌了一杯烧酒,借着酒力。他的主人当时就动弹起来,恢复了知觉。
“希斯克厉夫心知他神志不清时并不明白自己所受的待遇,就说他是瞎撒酒疯,说是他并不计较他的荒唐行为,相反劝他上床去睡觉。他说完这番公正贤明的话,便丢下我们走了,真叫我高兴。亨德雷四仰八叉躺在炉前的石板上,我则到了我自己的房间,暗暗庆幸我这么便当就逃了出来。
“今天上午,大概是十一点半的样子,我走下楼来,厄恩肖先生坐在火炉边上,样子很糟糕。那恶鬼把头靠在烟囱上面,差不多同他一样狰狞可怖。两个人都没有要吃饭的意思。等到桌上的饭菜悉尽凉掉,我便独个儿开始用起餐来。
“我吃得很香,什么也打搅不了我。而且我体会到一种满足感和优越感,间或我扫上一眼我那两位默不作声的同伴,自觉内心是有平静的意识,甚是舒坦。
“吃完饭后,我仗着天大的胆子,挨到火炉边上,绕过厄恩肖的座位,在他边上的角落里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