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坚决反对:“你疯了?这样会着凉的。”
弗雷斯蒂埃固执己见:“不,我已经好多了,我心里有数。”
车子驶向鲜花盛开的林间小道,放眼望去,一派英式林苑风光,这是戛纳的一大特色。接着,马车抵达安狄波大道,沿着海边往前奔驰。
弗雷斯蒂埃向大家介绍眼前的景物:首先是巴黎伯爵的别墅,然后是其他一些建筑物。虽然他看起来兴致勃勃,但是别人一看便知,他的兴致只不过是装出来的,根本掩盖不住身体的虚弱。他没有力气抬起胳膊,只能用手指一指这些景物。
“瞧!那是圣—玛格丽特岛和巴赞将军巴赞将军(1811—1888),十九世纪法国杰出将领。逃出来的那座城堡。为了不让后人忘记这段历史,城堡被完整地保存下来了。”
随后,弗雷斯蒂埃想起以前的军营生活,聊了聊几位军官和一些往事。这时,马车拐了个弯,整个朱昂湾尽收眼底。一端是墙壁刷得雪白的村庄,一端是安狄波角。
突然,弗雷斯蒂埃像个小孩似的,兴奋地叫道:“啊,舰队,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舰队啦!”
宽阔的海湾中央,停着六艘巨型舰艇;远远望去,就像几座绿树覆盖的山岩。舰艇造型怪异,其大无比,上面耸立着各种塔楼;船首向下,仿佛要深深地扎入海底。
舰艇看上去十分笨重,好像固定在海底,人们弄不明白它到底如何移动。状似望台的转动圆形炮台,就像一座座立于礁石之上的灯塔。
一艘大型三桅船,扬起白色风帆,欢快地从军舰旁边经过,驶向外海。与浮在水面上、丑陋无比的钢铁怪物相比,这艘桅船显得格外轻巧精致。
弗雷斯蒂埃试图辨认这些舰艇,并逐一说道:“科贝尔号,叙弗朗号,杜佩莱海军上将号,无畏号,毁灭号。”马上,他更正道:“不,不对,那艘才是毁灭号。”
这时,他们来到一座大型建筑物前。招牌上写着:“朱昂湾艺术彩陶商店”。马车绕过一块草坪,在商店门口停下。
弗雷斯蒂埃想买两个花瓶放在书架上。由于无力下车,人们只得将样品一件件拿来让他挑选。他选了很长时间,并不时征求妻子和杜洛瓦的意见。“你们知道,我要把花瓶放在书房最里面的那个书架上;只要坐在办公椅上,就可以看见。我要选一个古色古香的,最好具有希腊风格。”他一件一件仔细地挑选着,看到后面,又想看前面的。最后,他终于选定两件。付过钱后,他吩咐店员立刻送到他的别墅。
“过几天,我就要回巴黎了。”他说道。
马车回去的时候,沿着海湾从山谷深处突然刮来一阵刺骨的寒风。弗雷斯蒂埃开始咳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只是轻轻地咳了两声。渐渐地,咳嗽一次比一次剧烈,最后气喘吁吁,发出阵阵嘶哑的喘息声。
弗雷斯蒂埃感到呼吸困难,只要一吸气,喉间便会传出一阵来自胸腔的猛烈咳嗽;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它停下来,减轻他的痛苦。大家不得不把他从车上抬回房间。杜洛瓦抬着他的下身,感觉到他每次肺部抽搐时,双腿也会跟着颤抖。
温暖的被窝并没有使他的病情得到任何改善,猛烈的咳嗽一直持续到午夜。最后麻醉剂的使用,终于让要命的咳嗽有所缓和。弗雷斯蒂埃睁着双眼,斜靠在床头,一直呆到天亮。
这天早上,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找人帮他刮脸。早晨刮脸,是他多年的习惯。可是当他下床准备刮脸的时候,呼吸立刻变得急促困难,大家不得不扶他重新躺下。弗雷斯蒂埃夫人惊慌失措,派人把刚上床的杜洛瓦叫醒,请他去找医生。
杜洛瓦很快把卡沃医生请来了。医生开了一剂汤药,并嘱咐了几句。杜洛瓦特意送医生出来,以便听听他的意见。“病人熬不了多久了,”医生说道,“看来拖不过今晚。请转告那位可怜的夫人,让她派人去找个神甫。我已经无能为力。不过如果需要,我随时听候你们的吩咐。”
杜洛瓦让仆人把弗雷斯蒂埃夫人叫出来,说道:
“他已经不行了。医生建议找个神父。您看怎么办?”
弗雷斯蒂埃夫人沉吟半晌,考虑周全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的,从各方面看……这样做比较好……我得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告诉他神父想来看看他……不过,我什么也不懂。幸好有您在,就麻烦您帮我请一位神父,务必挑一个老实本分的。告诉他,他只是来负责听病人忏悔的,其他事情不用管。”
杜洛瓦很快带来一位乐于帮忙的年迈神甫。神甫走进病人的房间,弗雷斯蒂埃夫人立刻退了出来,和杜洛瓦一起,在隔壁的房间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