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重要!”奥梅说,“我觉得奇怪的是,时至今日,在这样的开明时代,还有人坚持要禁止这样一种精神娱乐,它非但无害,还劝人劝世,有时甚至还有益于身心健康,您说是吗,大夫?”
“大概是吧,”医生随口应道,他要么也抱同样看法,但不想得罪任何人,要么就是根本没有看法。
谈话似乎就此结束,这时药剂师觉得不妨再刺最后一剑。
“我就认得一些教士,他们过去常常俗家打扮,去看舞女蹦蹦跳跳。”
“得了吧!”本堂神甫道。
“嘿!我就认得!”
接着,奥梅一字一顿又说一遍:
“我—就—认—得。”
“好吧!他们不对,”布尔尼贤只好息事宁人,这样说道。
“就是嘛!他们干的事还多着呢!”药店老板嚷起来。
“先生!……”教士说的时候,目露凶光,把药剂师镇住了。
“我的意思不过是,”药剂师口气缓和地分辩道,“宽容才是引导人们信教的最可靠的办法。”
“对呀!对呀!”好好先生随声附和,重新落座。
然而,他只坐了两分钟。他一走,奥梅先生就对医生说:
“这才叫舌战!您也看见了,我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刚才那阵势!……说来说去,您要听我的话,还是带太太去看戏吧;哪怕是您这辈子就一回,也要气气一只这样的黑乌鸦[ZW(]指穿黑袍的教士。[ZW)],呸!要是有人能替我,我就亲自陪你们走走。赶快去吧!拉加尔迪只演一场,英国出高薪已经聘了他。有人言之凿凿,说这家伙十分了得!在钱堆里打滚呢!他有三个情妇、一个厨师!走到哪带到哪。大艺术家个个挥金如土;他们非得过放荡的生活,这样才能激发激发想像力。不过,他们都死在济贫院,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没想到攒钱。好啦,祝你们胃口好;明儿见!”
看戏这个想法,很快在包法利脑袋里生了根;他很快就把这想法告诉了妻子。爱玛起初不肯去,说太累人、太麻烦、太花钱。但夏尔这回一反常态,怎么也不肯让步,他认为看戏可以散心,对爱玛一定大有好处。他看不出这有什么不便。他母亲前不久还给他们寄来三百法郎,这笔钱他本来是不再作指望的。日常欠债数额不算巨大。勒赫先生手上的借据到期还远,不必去担心。再说,夏尔觉得她那是在体谅人,所以更加执意要去;临了,爱玛经不起他左说右说,终于松了口。第二天八点钟,他们就登上了燕子。
永镇并没什么事缠着药店老板,只是他自己认为身不由己走不开。送他们两口子动身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
“好啦,一路愉快!”他对他们说道,“你们真是幸运的一对!”
随后,见爱玛穿一件滚了四道荷叶边的蓝色真丝长裙,就对她说道:
“我看,您像爱神一样漂亮!您到鲁昂准会打响。”
驿车驶到博瓦西纳广场的红十字旅店前停下。其实就是外省每个城市边缘都有的那种客栈,马厩大,客房小;院子中央停着行商们的轻便马车,上面溅了好些泥巴,一只只母鸡在车底下啄食燕麦。房子虽旧,倒还舒适,阳台的木栏杆上有虫蛀的痕迹;冬天夜里风一刮,嘎吱直响;店里总是客人爆满,吵吵闹闹,吃喝不断;黑黢黢的桌子都被兑烧酒的咖啡弄得黏黏糊糊;厚厚的窗玻璃给苍蝇叮得发黄;潮湿的餐巾上有一些劣质红酒的斑点。这类地方总有一股子乡土气息,就像农家雇工学城里人穿着;临街是喝咖啡的地方,靠田野那边则是一片菜园。夏尔马上奔走起来。他分不清幕侧包厢和顶层楼座,楼下正座和正面包厢,问了又问,还是不得要领,查票的让他去问经理,他折回客栈,又去售票处,这样来回好几趟,从剧院到林阴大道,走遍南北。
太太给自己买了一顶帽子、一副手套、一束鲜花。先生生怕误了开场戏;两人连汤都没来得及喝,便赶到剧院,不料还没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