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的门开着,不时传来村里的欢笑声。村里家家户户都摆上了宴席,随便从哪个窗口望进去,都可以看到屋里一桌又一桌的人,一个个都是节日盛装,幢幢屋子里都传出喜洋洋的喧闹声。庄稼人这时都脱掉外衣,端着满满的杯子喝纯味苹果酒。所有摆宴席的地方都有两个孩子,有的是两个女孩,有的是两个男孩,原来都是两家合着在其中一家热闹。
中午骄阳似火,偶尔见到一匹老马拉着摆了长凳的马车一颠一跳地从村里疾步穿过,穿着罩衫的男人一边驾车,一边瞪着发馋的眼睛看那一桌桌丰盛的酒席。
至于细木工师傅家里,上午的激情余韵尚存,欢乐的气氛中还有几分拘谨。只是里韦一个人兴高采烈,一杯接一杯地狂饮。泰利耶夫人总在看时间,她不想接连歇业两天,所以得赶3点55分的火车,她们在傍晚就可以赶回费康了。
细木工师傅千方百计分散注意力,想让客人留下再住一天。但是泰利耶夫人一点也不马虎,生意上的事她从不掉以轻心。
咖啡刚喝完,她就吩咐那些姑娘赶快准备出发,接着转身朝她弟弟说:“你马上把车套好。”然后她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弟媳正等着她,想同她谈谈小姑娘的事。两人谈了很长时间,但是什么定论都没有。这乡下女人总在耍心眼,装出一副好声好气的模样,然而泰利耶夫人把孩子抱在膝盖上坐着,什么事都不肯应诺下来,回答的话说得笼笼统统,什么她会关心孩子的,什么来日方长,又是什么后会有期,等等。
可是马车总来不了,那些姑娘也不下楼,反倒听得上面纵声大笑,推推搡搡,又是聒噪,又是拍手。这时细木工师傅的妻子去马厩看车准备好了没有,夫人最后只好上楼。
里韦醉醺醺的,半露着身子,企图拽罗萨睡觉,但没有能得手,罗萨则都快要笑死了。那对唧筒一人拽一个胳膊,把里韦紧紧拉住,设法让他安静下来,她们两人做完上午的弥撒,一看这事心里就反感。可是拉斐尔和菲尔艿德却在一旁煽他,两人都双手插腰,笑得直不起腰来了,醉鬼扑空一回,她们就高声尖叫一回。醉鬼恼羞成怒,满脸通红,一副粗服乱头的样子,使劲晃在边上拽他的两个女人,一边拼命去抓罗萨的裙子,嘴里嘟嘟囔囔地嚷着:“贱货,你还不愿意?”夫人正好进来,气得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她弟弟的肩膀,猛地一下把他推了出去,推得他直往墙上撞。
一分钟后只听得他在院子里哗哗地用冷水浇头,等他赶着马车再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平静了。
像昨天那样,大家上路走了,小白马还是那样一颠一蹦地一路小跑。
赤日炎炎,饭桌上没有尽情抒发的欢乐终于迸发出来。这时候姑娘们觉得马车又颠又晃很有意思,甚至还故意推旁边的椅子,格格笑个不停,而且刚才里韦调情不成的那样子,她们还觉得回味无穷。
田野上金灿灿直晃眼,车轱辘卷起两股尘土在马车后面的大路上翻滚飞旋,久久不止。
喜欢音乐的菲尔艿德忽然想起叫罗萨唱歌,罗萨于是兴致勃勃地唱起《默东的胖神甫》。但是夫人立即叫她不要唱,她觉得这支歌在这样一个日子唱不合适,她还说:“倒不如唱支贝朗热的歌谣给我们听听。”罗萨稍稍迟疑了一下,调了调嗓门,用她那破嗓子唱起《老奶奶》:
一天晚上我家奶奶做大寿,
喝了那么两杯纯味葡萄酒,
摇头晃脑冲着我们夸大口,
当年我的情人多多真风流。
猛回首,心中好不酸溜溜,
那个胳膊又圆又鼓真娟秀,
那个大腿冰肌玉骨看不够,
太可惜,白白错过好年头。
夫人领头,同其他几个姑娘一起合唱:
猛回首,心中好不酸溜溜,
那个胳膊又圆又鼓真娟秀,
那个大腿冰肌玉骨看不够,
太可惜,白白错过好年头!
“太妙了!”里韦喊了起来,歌声已经把他振奋。罗萨接着又唱:
怎么奶奶当年太乖巧?
可不是,得样儿脸蛋俏,
十五那年悟出美的好,
从此通宵不睡尽逍遥。
大家一起扯着嗓门唱副歌,里韦的脚按着拍子踩车辕,手则拿着缰绳在白马背上打拍子,那马似乎被这轻快焕发的节奏所感染,也得得小跑起来,好像一阵急雨似的,把车上的这些女子颠得东歪西倒摞成一堆。
她们挺起身来,一个个都像疯子似的哈哈大笑。她们接着再唱,震耳欲聋的歌声在田野上回响,天上骄阳似火,路旁是一片片成熟的庄稼,小白马每一次听到唱起副歌便脱缰似的飞快跑上百来米,逗得车上的人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