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咚咚地叩打着地板,鞭子“啪”的响了一声,别佳牵着一匹体态匀称的灰色壮马从马厩里跳了出来,别佳四十多岁,肤色黝黑,一脸麻子。别佳让马扬起前蹄直立了一会儿,又带着马在院子里溜了两圈,然后熟练地把马勒住给人观看。银鼠伸腰挺直了身子,打了两个响鼻,翘起尾巴,转了转头,向我们瞟了一眼。
我心想:“这家伙训练得不错!”
“让它随便活动活动,别管它,让它随便好了。”西特尼科夫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您看,怎么样?”最后他问我。
“马倒是不错,只是两条前腿不大可靠。”
“腿绝对没问题!”西特尼科夫把握十足地回答说,“还有臀部……您仔细瞧瞧……像炕一样宽,真可以在上面睡觉了。”
“蹄腕骨长了一点儿。”
“一点儿不长!天地良心!让它跑一跑,别佳,让它跑一跑,要大步跑,对,大步跑,大步跑……别让它跳。”
别佳又牵着银鼠在院子里跑了几圈。我们都没吭声。
“好了,把银鼠牵回去吧。”西特尼科夫说,“把老鹰给我们牵出来看看。”
老鹰是一匹荷兰种公马,全身像甲虫一样乌黑发亮,臀部下垂,身腰细而强健,看样子,确实比银鼠好一点儿。这匹马是属于猎人们常说的“一劈一砍一掳”之类的马,也就是说,一走起来前腿向左右又扭又甩,可是很少向前踢腿。中年商人都爱用这种马,因为它跑起来就像腿脚伶俐的茶房堂而皇之的走路姿势。饭后出去闲逛或兜风,用这种马单独拉车是很合适的:拉着粗制的轻便马车,走起路来姿势又美,弯着脖子又很卖力气。车上坐着饱得动弹不了的马车夫,胃烧得很难受,胖得喘气都费劲的商人,以及穿着浅蓝色绸外衣,裹着淡紫色头巾的商人老婆,全身的肉随着车的颠簸上下直颤动。我也没要这匹老鹰。西特尼科夫又给我看了几匹马……最后,我相中了一匹灰色的沃耶科夫种的壮马,身上还带着圆圆的斑点。我很高兴,忍不住地拍了拍马脖子。西特尼科夫立刻便装出一副很冷漠的样子。
“怎么样,这匹马拉车行吗?”我问道。(说起大走马时,往往都不说跑得怎么样。)
“可以。"马贩子不动声色地答道。
“能不能试一试?……”
“当然可以了。喂,库兹亚,把追风套上车。”
库兹亚是一个驯马高手,驾着车在街上跑起来,在我们身边来回跑了三四趟。这匹马果然跑得很好,脚步不乱,臀部也不颠,抬腿轻便,运蹄自如,尾巴伸展着,一直保持着阔步前行。
“你这匹马要卖多少钱?”
西特尼科夫一张口要价特别高。我们就在街上讲起价钱来,忽然有一辆三马驿车从街道拐弯处轰隆隆地飞奔过来,车马搭配非常得当,跑到了西特尼科夫家的大门口,神气活现地停了下来。那位公爵先生在这辆豪华的狩猎用的马车上,赫洛巴科夫坐在他的身旁。驾车的是巴克拉格……好一副神气的架势!仿佛他驾着这辆车可以钻过耳环一般,好家伙!两匹拉套的枣红马小巧而又灵活,黑亮亮的眼睛,黑油油的腿,神态那么活跃,行动也非常敏捷。只要呼啸一声,就会风驰电掣一般地跑得无影无踪!深褐色的辕马像天鹅一样高傲地仰着脖子,挺着胸脯,四条腿像箭一样站得溜直,不停地摇晃着脑袋,傲慢地眯着眼睛……漂亮极了!完全可以和伊凡雷帝在复活节出游时乘坐的马车相比!
“欢迎大驾光临,大人!”西特尼科夫惊呼起来。
公爵跳下马车,赫洛巴科夫从另一边慢吞吞爬下车来。
“你好,伙计……有马吗?”
“大人要马,怎么会没有呢?请进吧……别佳,把孔雀牵出来!叫人把那匹人人夸也准备好,先生,你的事儿,”他转过身来对我说“咱们明天再定吧……福姆卡,给公爵大人拿一张凳子来。”
别佳从我刚才没有注意的一个特殊的马厩里牵出了那匹孔雀。这是一匹深红色的骏马,跑起来四条腿都腾空了。西特尼科夫故意扭过头去并且把眼睛眯了起来。
“啊,勒拉卡里昂!”赫洛巴科夫欢喜得高呼起来,“瑞姆萨(太好了!)。”
公爵笑了起来。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孔雀勒住:它拖着马夫不停地在院里跑着,最后逼到墙边才把它制服。孔雀打着响鼻,全身颤抖着,渐渐驯服了,可是西特尼科夫却又来撩惹它,冲着它扬起了鞭子。
“往哪跑?看我怎么收拾你!呜!”马贩子又亲热又吓唬地说,一面心花怒放地欣赏着自己的马。
“多少钱?”公爵问道。
“大人要买,就给五千吧。”
“三千。”
“不行啊,公爵,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