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遵照女主人的命令嘛。”库普里扬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可是你们等着看好戏吧，……还要叫你们当猪倌去呢。我本来是个裁缝，是一个很不错的裁缝，是在莫斯科上等师傅那儿出师的，给将军做过衣服，……我这种本领谁也夺不走。可是你们有什么本事可夸耀的呢？……有什么可夸耀的呢？你们又怎么样，还不是听从女主人的使唤？你们都是些好吃懒做的饭桶！除了吃白食，还能干什么呢！要是放我走的话，我会自食其力，不会饿死，也不会走投无路地完蛋。只要发给我身份证，我会准时交代役租，保险让主人满意。可是你们会怎么样呢？你们就会完蛋，像苍蝇一样地死掉，立刻就得玩完！”
“胡诌八扯！”一个小伙子立刻打断他的话，他长了一脸麻子，一头浅黄色的头发，打着一条红领带，衣袖肘部都破了。“你带着公民证出去混过，结果主人没收到半戈比的代役租，自己也没赚到一分钱，只好勉勉强强拖着两条腿回到家里，全身上下就剩下一件破褂子，还有脸吹牛皮呢！”
“有什么办法呢？康斯坦丁·纳尔基泽奇！”库普利扬厚着脸皮说，“一个人一旦谈上恋爱，就倒大霉了，就完蛋了。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再来对我说三道四吧！”
“你算是爱上了个美人了！地地道道的丑八怪！”
“不，你不能这么瞎说，康斯坦丁·纳尔基泽奇。”
“谁相信你这一套？去年在莫斯科，我看到过她，是我亲眼所见。”
“是的，去年她的容貌确实不那么好看。”库普里扬说道。
“不说这个了，各位，”一个满脸是粉刺的人（可能是仆从吧）用漫不经心而轻蔑的语调说道，他长得又瘦又高，一头鬈发梳得油光光的。“叫库普里扬·阿法纳西奇给我们唱唱那支小曲。喂，来吧，快唱吧，库普里扬·阿法纳西奇！”
“好啊，好啊！”大家都随声附和地喊道，“好厉害的亚历山德拉！？——给库普里扬出了个大难题，没什么可说的了，……快唱吧，库普里扬！……亚历山德拉，真有绝招！”（仆从之间在表示亲昵关系时，称呼男人时往往可以用阴性词尾或者女性代词）唱吧！”
“这儿不是唱歌的地方，”库普里扬坚决不唱，他说，“这个地方是事务所！”
“事务所和你有什么相干，或许你也想当办事员了吧！”康斯坦丁很粗鲁地取笑他说，“保准是这么回事儿！”
“全都听从主人的吩咐了。”这个可怜的人信口答道。
“瞧吧，瞧吧，他想得多美呀，瞧吧，看他那副模样！嘿！嘿！哈！”
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放声大笑起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笑声最大，前仰后合地，他大概是仆役中有权势的人的儿子。他身穿一件有铜纽扣的背心，打着一条浅紫色的领带，胖得肚皮都鼓了起来。
“喂，库普里扬，说真格的，”尼古拉·叶利梅伊奇看样子也被逗得来了兴致，便吼笑着问道，“当大夫大概也没那么自在吧？恐怕是一件很没趣的事儿吧？”
“那有什么关系，尼古拉·叶列梅伊奇，”库普利扬说道，“确实，您现在当上我们事务所的主任；这是用不着争辩的事实，可是您也走过背字儿遭过罪呀！不是也住过庄户人的小茅屋吗？”
“在我面前，你可要当心点儿，不要得意忘形了！”胖子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个大傻瓜，人家是在拿你开心的，连这个你都听不出来？人家肯答理你，你应该感激人家才对。”
“我是顺口胡咧咧，尼古拉·叶列梅伊奇，对不起，请不要介意，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既然是顺口胡咧咧，那倒也没什么。”
门被打开，跑进来一个小伙计。
“尼古拉·叶列梅伊奇，女主人吩咐你到她那儿去。”
“谁在女主人那儿？”他问了小伙计一句。
“阿古西妮娅·尼基季什娜和一位从维涅奥夫来的商人。”
“我立刻就去。喂，伙计们，”他语调坚决地说道，“最好和这位刚当上大夫的人一块儿离开这里。万一那个德国佬跑来碰上了，又要去告状了。”
胖子把头发抚弄整齐，用那只几乎全都被衣袖遮住的手捂着嘴咳嗽了一声，系好衣扣，然后甩开大步向女主人那儿奔去。瞬息工夫，这一伙人和库普利扬也都跟着他走了。
事务所里，就剩下我和那个已经认识的值班小伙子，他开始削羽翎笔，削着削着就趴在那儿睡过去了。几只苍蝇立刻抓紧这个大好时机，纷纷地爬上了他的嘴巴。一只蚊子落在他脑门儿上，端端正正地摆好架势，不慌不忙地把刺刺进他那柔软的肉里。
先前来过的那个满头红发和络腮胡子的脑袋又伸进门来，张望了一会儿之后，便扭着他那丑得令人不堪入目的身躯走进了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