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幸的女人发现里尼埃里报复的决心越来越残忍,又突然大哭起来。“好吧,”她说,“既然我的一切都不能打动你的同情心,那么就看在你对另一个女人的爱的份上,可怜可怜我吧。你说你认为那个女人比我聪明,你爱她,她也爱你;为了你对她的爱,饶恕我吧,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吧,让我穿上衣服下去吧。”
里尼埃里哈哈大笑,见此时已是上午九点多了,便对她说:“唉!既然你以我情人的名义恳求我,我就不知道怎样拒绝你了。告诉我你的衣服在哪儿,我去拿给你,让你穿上下来。”
艾伦娜信以为真,稍感安慰,便告诉了他衣服藏在什么地方。里尼埃里走出荒塔,吩咐他的仆人不要离开这里,而是留在荒塔附近,要尽力保证在他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走进荒塔。吩咐完仆人之后,他就去了朋友家里,悠闲自在地吃了午饭,然后,他感到是午睡的时候了,就睡觉去了。
艾伦娜被留在塔顶上,她的痴心妄想使她稍稍振作一些,但仍感到十分痛苦。她变换一下姿势,坐了起来,爬到有一点阴凉的墙边下面,开始等待,心里充满了痛苦的想法。她郁闷地沉思,哭泣,希望里尼埃里带她的衣服回来,然后又感到绝望;她这样胡思乱想着,最后她因痛苦和一夜没睡,疲倦极了,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此时太阳火一般炎热,已经爬到了子午线上,阳光直射在艾伦娜柔软娇嫩的躯体和没戴帽子的头上。烈日的暴晒不仅炙烤着它所照射到的每一寸嫩肉,而且使她全身皮肤都微微开裂了。虽然她睡得很沉,但炙烤的疼痛使她醒了过来。她觉得自己是被活着烤,她每动一下就感到她被烧烤的皮肤就像一张烧焦了的牛皮纸被拉扯一下一样,裂开并破碎了。另外,她的头也像裂开了一样疼痛,这是不令人奇怪的。塔顶平台也是热得烫人,她不能站在上面,没有一块地方她可以站一下的,她只好哭哭啼啼地不断地在塔顶上移动着,一分钟也不停。而且此时一丝风也没有,于是成群的绿头苍蝇和牛虻嗡嗡地飞来,落在她开裂的皮肤上,狠狠地叮咬,就像无数把利剑刺进她的肉里;所以她不停在挥手击打、驱赶它们,一直在咒骂她自己、她的生活、她的情人和那位学者。
就这样,难以置信的炎热、烈日的光线、绿头苍蝇和牛虻、她的饥饿和干渴,还有更多的东西——再加上千万种烦恼的思绪——一起刺她、叮她、折磨她,她忍无可忍,站起身来,四面张望,希望能看见或听见有人在附近;她做好了充分准备,不管怎样,一见人就呼救。但甚至这样的愿望也被她的厄运拒绝了。那天因为天气炎热,农民们都不在农田里,邻里中也没有任何人出来干活——他们都在家里打谷子。因此,她只能听到蟋蟀在鸣叫,只能看到阿诺河在流淌。阿诺河诱人的水可望而不可及,使她只能口渴难忍。她看见到处都有房屋、树林和阴凉,所有这些使她充满了痛苦的渴望。关于这不幸的女人还要说些什么呢?她头上有炎炎烈日,脚下有灼热的塔顶平台,赤裸的身体上有无数的绿头苍蝇和牛虻,前一天夜里她乳白色的皮肤还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而现在她全身上下像茜草一样鲜红,处处血迹斑斑。不论谁见到她,都会认为她是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
当时她的情况就是这样,既无计可施又毫无希望,她只能期待尽快死去。此时已过了下午的中段时间,里尼埃里起了床,想起那个女人,便回到荒塔这儿来,看她情况怎么样了。他的仆人还一直饿着肚子,因此他打发仆人回去吃饭。当艾伦娜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尽管非常虚弱并还在忍受着折磨,爬到平台的开口处,坐下来,哭着说:“里尼埃里,你报复得太过分了:我害你在我的院子里冻了一夜,你让我在这荒塔顶上烤了一天,你实际上是把我放在火上烧了一天,你正在让我死于饥饿和干渴。所以,我恳求你,只看在天主份上,上来杀死我吧,因为我没有勇气夺走我自己的生命;我已受尽折磨,现在只求一死。如果你不想帮我这个忙,让我至少喝一杯水,润一下我的嘴,这是我的泪水所办不到的,我干渴极了。”
里尼埃里从她的声音里明显听得出她已十分虚弱,此外,他看到了她那被太阳烤焦了的躯体,听着她温顺的哀求,对她产生了一丝怜悯。但他仍然这样回答说:“你这恶毒的女人,我不会帮你去死的;如果你真想死,你得自己动手。就像我未从你那里得到炭火取暖一样,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凉水解渴。我惟一遗憾的是,我的冻伤治疗用的是发臭的粪便,而你的灼伤却可以用凉爽、芳香的玫瑰水治疗。冻伤几乎使我失去感觉和生命,而你只不过是灼伤皮肤,你会像蛇蜕皮那样疗好灼伤后,跟以前一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