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名尸①,无为谋府,无为事任②,无为知主。体尽无穷③,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无,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至人用心若境,不将不逆④,应而不藏,放能胜物而不伤。
[注释]
①尸,主也。无复为名誉之主。
②无为事任,付物使各自任。即让万事自然运行。
③体尽无穷,体悟真源,冥会无穷。
④将,迎。逆,送。
[译文]
不要再做名誉之主,不要再为万物考虑,任其为自己考虑,自由而为,忘记心智,大顺群生,体悟真源,冥会无穷,游于天下,而不露形迹。禀受天性,看见了像未见一样,得到了像未得一样,故能虚心淡泊了。圣人用心若用镜,来即应,去即止,不迎不送,故虽天下来照,而无劳神之累。
南海之帝为,北海之帝为忽,中夹之帝为浑沌①。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注释]
①(shū),喻有象,忽喻无形,浑沌喻自然。
[译文]
南海的帝王叫,北海的帝王叫忽,中央的帝王叫浑沌。与忽有一次在浑沌之地相遇。浑沌热心招待了他们。与忽想报答浑沌之恩,商量说:“人都有七窍,来看听吃东西呼吸,浑沌没有,我们帮他开凿七窍吧。”一天凿一孔,七天而浑沌死去。
骈 拇
[导言]
“骈拇”指脚的大拇趾与二拇趾的并合,它与枝指、赘瘤一样,都是人体多余的东西。那么,何为事物本身所固有的呢?即顺乎自然,随物而化。《骈拇》主旨就是讲顺应自然,随物而化的道理。
骈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于德①;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②,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③。是故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于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骈枝于五藏之情者,淫僻于仁义之行④,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是故骈于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⑤!多于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日已⑥!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⑦!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日已⑧!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注释]
①枝指,手大拇指傍枝生一指,成六指也。侈,过也。德,物得之以生谓之德。不应生而多生,故对德来说是多余的。
②附赘县疣:附生之赘肉,悬系之小疣。
③五藏:指人体内肝、心、脾、肺、肾五种器官。
④淫:耽滞。僻:不正。
⑤五色:青、黄、赤、白、黑。青与赤为文,赤与白为章。煌煌,眩目貌也。黼黻(fǔ fú):斧形谓之黼。而己相背谓之黻。离朱:黄帝时明目人,百里察毫毛也。
⑥五声:宫、商、角、徵、羽。六律:黄钟、大吕、姑洗、蕤宾、无射、夹钟之徒是也。师旷:晋平公乐师,极知音律。
⑦擢(zhuó):拔。谓拔擢伪德,塞其真性也。曾:曾参,孔子弟子。史:史,卫灵公臣。此二人并禀性仁考,故举之。
⑧敝跬(bì kuǐ)誉无用之言:费力夸耀的无实用之言。杨:杨朱。墨:墨翟。二人皆宋人,禀性多辩。
[译文]
脚上的大拇指与第二指相连,合成一指,或手上枝生出六指,这都从人的自然本性中产生的,但对德来说是多余的;附生之赘肉,悬系之小疣,是从人的形体中产生的,但对人之本性来说是多余的,像曾参、史那样,性多仁义,或者超出常态地使用人的听力和视力,都像骈拇枝指一样,是多余而无用的。因此,超出常态地使用目力,就会迷乱五色,混淆文采,难道不像彩色华丽的服饰那样眩目吗?离朱就是其中的代表!超出常态地使用听力,就会迷乱五声,混淆六律,岂不是金、石、竹、和黄钟大吕的单调吗?师旷就是其中的代表!超出常态地使用仁义,拔擢伪德,塞其真性,以换取名声,岂不是使天下人扰攘着去奉守不可从的礼法吗?曾参、史就是其中的代表!超出常态地使用诡辩,聚无用之语,如瓦之累,如绳之结,穿凿文句,将心思集中在坚白同异的论题上,岂不是费力夸耀的无实用之言吗?杨朱、墨子是其中的代表。这些都是多余无用的旁门佐道,而不是天下的至理、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