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愈益沉痛)你假如要受别人的欺骗,一场悲惨的前景就会呈现在你的面前。你的宫廷会成为别国的兵营,你的王冠会戴在别人的马头上。楚国的男男女女会大遭杀戮,血水要把大江染红。你和南后都要受到不能想象的最大耻辱。
楚怀王:(暴怒至不能言)这……这……这……
南后:(奚落地)南国的圣人,不能再让你这样疯狂下去了。(回顾令尹子椒及靳尚)你们两人把他监督着带下去,不然他在宫廷里面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乱子。
楚怀王:(怒不可遏)把他的左徒官职给免掉!
子椒:(鞠躬)是。
靳尚:(同时)我们遵命。
子椒及靳尚上前挟持屈原。
屈原:(愤恨地)唉,南后!我真没有想出你会这样的陷害我!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先王先公,列祖列宗,你陷害了的不是我,是我们整个儿的楚国呵!(被挟持至西阶,将由右翼侧道下场,仍亢声斥责)我是问心无愧,我是视死如归,曲直忠邪,自有千秋的判断。你陷害了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我们的国王,是我们的楚国,是我们整个儿的赤县神州呀!
南后闻屈原言,为之切齿,似恨复似畏。
楚怀王:唉,简直是发了疯,简直是发了疯。(扶南后坐左席)你不用害怕,好生休息一下。
南后:(振作起来)不,大王。我并不怕他,我怕的是对于张仪先生太失礼了。
楚怀王:(此时仿佛才忽然记起张仪在自己身边)啊,是的,张先生,真是太失礼了。请坐,请坐。(肃张仪就右席。)
张仪:(拱手谦让)岂敢,岂敢。(就座。)
楚怀王亦就正中座位。
张仪:请恕客臣冒昧,这位高贵的人就是南后郑袖吗?(对南后作拱手状。)
楚怀王:(忙作介绍)呵,是的,是的,这就是我的爱妃郑袖。(向南后)这位就是秦国的丞相张仪先生啦。我们在子椒那里碰了头,所以便把他拉来了。
南后、张仪相互目礼。
张仪:我今天第一次拜见了南后,要请南后和大王再恕客臣的冒昧,我才明白……(欲语,但又踌蹰。)
南后:张仪先生,你有什么话就请不客气地说吧,反正我是南国的女人,不懂中原的礼节的。
张仪:(再作道歉状)要请恕我的冒昧,我今天拜见了南后,我才明白——屈原为什么要发疯了。
楚怀王:(大喜,狂笑)呵,哈哈哈……真会说话,真会说话。
南后:(微笑)张仪先生,你真是善于辞令。
张仪:真的,客臣走过了不少的地方,凡是南国北国、关东关西,我们中国的地方差不多都走遍了。而且也过过各种各样的生活,以一介的寒士做到一国的丞相,公卿大夫、农工商贾、隶台舆、蛮夷戎狄,什么样的人差不多我都看过了。但要再请恕臣的冒昧。(又作一次道歉状)我实在没有看见过,南后,你这样美貌的人呵!
楚怀王:(愈见高兴)呵,哈哈哈……我原说过,天地间实在是不会有第二个的。
张仪:没有,没有,实在没有。
楚怀王:昨天你还在替中原的女子鼓吹,你不是说“周郑之女,粉白黛黑,立于街衢,见者人以为神”吗?
张仪:唉,那是客臣的井蛙之见喽,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啦。我自己是周郑之间的人,我所见到的多是周郑之间的女子,可我今天是开了眼界了。(又向南后告罪)南后,请你再再恕我的冒味,你怕是真正的巫山神女下凡吧?
南后:(微笑)张仪先生,你真是善于辞令。
楚怀王:好了,好了,你们两位不必再互相标榜了。(起立,执张仪手一同起立)总之,张仪先生,我很佩服你。你说凡是一口仁义道德的人,都是些伪君子,真是一点也不错。我看你是用不着到魏国去了,我也不希望你去给我找什么美人。我是不再听那个疯子屈原的话了,你能够使秦王听信你的话,对于我特别表示尊敬,我很满意。我一定要和齐国绝交,要同秦国联合起来,接受秦国商於之地六百里。
张仪:那真是秦、楚两国的万幸!
楚怀王:(又至南后前执其手,使之起立)今天你实在是辛苦了。疯子屈原做的东西,我现在再也不能忍耐。今天的跳神可以作罢。(稍停又一转念)就是今天的宴会也可以作罢。我们同张仪先生此刻到东门外去散步,也不要车马,我们到东皇太一庙去用中饭,那倒是满好玩儿的。(回向张仪)好,张仪先生我们就走吧。这些鬼鬼怪怪的东西(指中之跳神者,见他们仍因未奉命不能退场,只三三两两或坐或立,散布于庭中——东皇太一与云中君坐东房阶上,山鬼立于其侧;大司命与少司命坐西房阶上,国殇立于其侧;东君与河伯倚东房之柱而立;湘君与湘夫人倚西房之柱而立)就尽他们来收拾好了。
三人行至阶前。
令尹子椒与靳尚复由右首出场,在阶下向楚怀王敬礼。
子椒:启禀大王,屈原已经解除了他的职位。放他走了。
靳尚:他走的时候仍然叫不绝口,把冠带衣裳通统当众撕毁了。
楚怀王:(复厉声大怒)哦,真是疯子!你们把这些鬼鬼怪怪的东西,通统给我撤消下去!
——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