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嚷起来:“啊,姨妈,请您别给我拔牙。现在牙不痛了。要是再痛,我也不叫唤了。姨妈,请您别拔啦。我再也不想赖在家里逃学了。”
“哦,你不想逃学了,是吗?原来你这么大呼小叫,以为就可以躲在家里,不去上学还能去钓鱼呀?汤姆呀汤姆,我这么爱你,可是你净耍花招来气我,想断送我这条老命呀。”这时候,拔牙的准备已经做好了。老太太把丝线的一头打了活结,牢牢地套在汤姆的那颗牙上,另一头拴在床柱上。然后她夹起那块烧红的火炭,猛地朝汤姆的脸伸过去,差点烫到他的脸。结果,那颗牙就晃来晃去吊在床柱上了。
可是有所失就有所得。当汤姆吃过早饭去上学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每个孩子都很羡慕他,因为他上排牙齿间的缺口能够使他用一种新的方法吐唾沫。一大群孩子跟在他身后,对这种表演很感兴趣。他们当中有一个割破手指的孩子,起初大家都敬佩他,围着他转,现在忽然没有人追随了,不免觉得大失光彩。他的心情很沉重,可是他却鄙夷地说,像汤姆·索亚那样吐唾沫,算不了什么稀罕,此言一出,另外就有个孩子说:“酸葡萄!”于是他就成了一位落荒而逃的英雄。
很快汤姆遇到了哈克贝利·费恩,他是本镇一个酒鬼的儿子。全镇所有的母亲对他都深恶痛绝而又十分畏惧:他游手好闲、无法无天,而且举止粗野——再加上所有的孩子又都非常佩服他。虽然大人们都不允许他们和他一起玩,他们却乐于和他一起玩耍,还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样胆大妄为。和其他许多体面人家的孩子一样,汤姆很羡慕哈克贝利那种逍遥自在的流浪儿生活,可是也被严厉地告诫:不许和他玩。所以,他一有机会就和他混在一起。哈克贝利经常穿着大人们丢弃不要的旧衣服,总是满身是洞,破布乱飘。他戴的帽子很大很破,边上有一块月牙形的帽檐耷拉着。他只要穿着上装的话,那上装准是拖到他的脚后跟,背后的两排扣子一直扣到屁股下面;裤子却只有一根吊带;裤裆像个空空的口袋似的垂得很低。裤腿没有卷起的时候,毛了边的下半截就在土里拖来拖去。
哈克贝利来去很随意,全凭自己高兴。天气晴朗的时候,他就睡在人家门口台阶上;下雨时,他就睡到大空桶里。他不用去上学也不必去做礼拜,不必叫谁老师,也不用服从谁;他可以随时随地去钓鱼,去游泳,而且待多长时间都无所谓;也没有人管住他打架;晚上他高兴到什么时候睡觉就到什么时候;春天他总是第一个光着脚,到了秋天却是最后一个穿上鞋;他从来不用洗脸,也不用穿干净衣服;他可以随便骂人,而且特别会骂,谁也不是他的对手。总而言之,一切充分享受快乐生活的事情,这孩子都拥有了。圣彼德堡镇的那些受折磨、受拘束的体面人家的孩子们个个都是这么想的。
汤姆向那个浪漫的流浪儿招呼道:“你好啊,哈克贝利!”
“你也好啊,瞧瞧这玩意儿怎么样。”
“你得了什么宝贝?”
“一只死猫。”
“哈克,让我瞅瞅。乖乖,这家伙已经硬邦邦的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从一个孩子那儿买来的。”
“拿什么买的?”
“我给他一张蓝票和一个从屠宰厂那儿弄来的猪尿泡。”
“你的蓝票是从哪儿弄来的?”
“两星期前用一根推铁环的棒子和贝恩·罗杰换的。”
“我说——哈克,死猫能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可以治疣子。”
“不会吧!这样能治吗?我知道有个更好的法子。”
“我敢打赌你不知道。是什么法子?”
“不就是仙水吗。”
“仙水?我看仙水屁都不值!”
“你说屁都不值,是不是?你试过吗?”
“没有试过。可是鲍勃·唐纳试过。”
“你怎么知道的?”
“噢,他告诉杰夫·撒切尔,杰夫又告诉强尼·贝克,强尼又告诉吉姆·赫利斯,吉姆又告诉本·罗杰斯,本又告诉了一个黑人,那黑人又告诉了我。这不,我就知道了。”
“哼,你知道又能怎样?他们都在撒谎,那个黑人可能除外。我不认识他,不过我从来也没见过有哪个黑人不撒谎的。这帮骗子。那么哈克你说说鲍勃·唐纳怎么试的吧。”
“噢,他的手伸进一个腐烂的老树桩子里去蘸里面的雨水。”
“在白天干的吗?”
“那当然。”
“脸对着树桩吗?”
“对呀。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念什么词儿?”
“我估计没有。我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