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我们运气很好。杰纳罗得以替一位意大利绅士效劳——在一处叫宝尔瑞的地方,他把这位先生从几个地痞手中救出来,就这样交上一个有权势的靠山。他的名字叫提托·卡斯塔洛特。他是卡斯塔洛特-赞巴大公司的资深合伙人,纽约的主要水果进口商。赞巴先生有病,我们的新朋友卡斯塔洛特掌管公司的大权,雇用了三百多名员工。他给我丈夫安排了工作,叫他主管一个部门,在各方面对我丈夫都很亲善。卡斯塔洛特先生是个单身汉,我相信他觉得杰纳罗好像他的儿子一样。我和丈夫也都敬爱他,把他当做我们的父亲。在布鲁克林我们买下并装修了一幢小屋,整个前景看来都有了保障。就在这时候,忽然乌云闪现,很快就笼罩了我们的天空。
“有一天晚上,杰纳罗下班回家,带来一个同乡。他的名字叫乔加诺,也是从波西利波来的。这个人牛高马大,你们可以作证,因为尸首你们已经见到了。他不但魁梧,而且一切都显得很怪异、粗犷、吓人。他的嗓子在我们的小屋里像打雷一样响。讲话的时候,屋里几乎没有地方可以供他挥动粗大的手臂。他的思想、情绪、爱憎都是夸张和怪诞的。他说起话来很有劲,简直像在吼叫,别人只能坐着乖乖地听他滔滔不绝。他的目光盯上你,你就得由他摆布。他是个可怕的怪人。感谢上帝,他死啦!
“他一次又一次到我家来。可我知道,有他在,杰纳罗并不显得会比我高兴些。我可怜的丈夫窝在那儿脸色发白,没精打采地挨着铺天盖地的胡言乱语,唯有对政治和社会的责难才构成我们客人的话题。杰纳罗闷不吭声,而我作为最了解他的人,从他脸上察觉到某种以前不曾见过的神情。起初,我以为只是厌烦。后来,渐渐地,我明白那不光是厌烦,还有恐惧——刻骨的、隐秘的、缩瑟的恐惧。那天晚上——就是我看出他恐惧的那个晚上——我抱着他,以他对我的爱以及他所拥有的一切珍瑰,恳求他不要隐瞒我,恳求他告诉我为什么这个大汉竟害得他如此失魂落魄。
“他讲出来了,我听着,整颗心像掉进了冰窖一样。我可怜的杰纳罗啊,在狂野躁动的日子里,当整个世界都跟他过不去,当不公平的生活把人逼得半疯,他加入了那不勒斯的一个团体——红圈会,类似老烧炭党。这个组织的誓约和隐秘真叫可怕,一旦加入进去就休想摆脱。我们逃到美国的时候,杰纳罗以为已同它永远一刀两断了。某天晚上噩梦降临,他在街上碰见一个人,就是在那不勒斯煽动他入会的大块头乔加诺,他曾在意大利南部闯下一个‘阎罗’的诨号,因为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为躲避意大利警方而远赴纽约,又在新的地盘上培植起这个恐怖组织的分会。杰纳罗告诉了我这一切,并把他那天收到的一张密令给我看,顶头处画着一个红圈,通知他要在某日集合,而且他必须应命到场。
“真是糟透了,但更糟的还在后头。我曾经留意了一段时期,乔加诺一律在晚上到我们家来,老要跟我说话;有时候甚至是言语冲着我的丈夫,可那两道野兽般阴鸷凶悍的目光却总在我身上打转。一天夜里他原形毕露。我见识了这个蛮徒所鼓噪的‘爱情’——畜生的爱情。杰纳罗还没有回家而他却出现了。他闯进屋来,粗大的双手一把抓住我,搂进黑熊般的胸膛,劈头盖脸地吻我,并且求我跟他走。我拼命挣扎喊叫,正好杰纳罗冲进来打他。他把杰纳罗揍得半死就跑掉了,从此再没到我们家来。那个晚上,我们成了冤家对头。
“几天以后集会照旧。杰纳罗从那儿回来后,瞧他脸色我就明白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局面恶化到不可想象的地步。红圈会的资金是靠勒索富有的意大利人筹集到的,如果他们拒绝付钱,就以暴力相威胁。看样子,已经找到我们的好友和恩人卡斯塔洛特头上了。他拒不屈服,并且把信交给了警方。红圈会断然要拿他开刀,杀一儆百。密会决议,用炸药把他连人带屋一齐送上天。谁干,抓阄。当杰纳罗伸进袋子去摸阄的时候,看见我们仇家那张残暴的脸在冲他狞笑。毫无疑问,事先已经动过了手脚,因为那个印有红圈的致命圆盘落入杰纳罗的掌心,那就是选中杀手的标志。他要么去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要么让他和我遭到同伙的报复。这正是他们残忍帮规的一部分,对他们所畏惧和憎恨的对象决不心慈手软,不但伤害那些人本身,还要伤害那些人的亲友跟爱人。这种险恶的居心就是要把忧惧变成一副枷锁,牢牢套在我可怜的杰纳罗的头上,非逼得他六神无主几近发疯不可。
“我们整夜偎在一起,挽着胳膊,互相鼓励以图应对我们面临的灾难。第二天晚上就是约定的动手时间。但正午前后,我们夫妇已经上路赶往伦敦了,并且提前向我们的恩人详尽地通告了险情,也没忘记把这些情况透漏给警方,以求将来能保全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