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幢小楼黑黝黝的,只见门房里亮着一只幽幽的孤灯。巴蒂斯坦说的没有错,门房离正楼大约有四十来步远。基督山靠在一棵树上,用他那双几乎毫厘不爽的眼睛搜索这条双车道的林阴大道,察看所有的过往行人,又把目光投向边上的几条小马路,看是否有人暗暗藏在那儿。他这样看了10分钟,确信没有人盯他,于是立即带着阿里一起迅步跑到小门前,噌地一下进了院子,然后用他随身带着的钥匙打开仆人上下用的那座楼梯门,上楼进了他的卧室。房间的窗幔本来都已拉上,他也不去打开,甚至连碰都不碰。看门人还以为这楼里空无一人,怎么也想不到主人居然回到楼里。
一进到卧室,伯爵示意阿里站住不动,然后他自己一人走进盥洗室,他仔细查看了一遍,一切都跟平常一样,那张珍贵的写字台还在原地,钥匙还在抽屉上挂着。他把钥匙连转两圈锁上抽屉,拔下钥匙,退到卧室门前,把门上的双道锁簧拔掉,然后回到卧室。阿里乘这工夫在桌上摆好伯爵吩咐他带来的武器,也就是一枝短马枪和一对双铳手枪——这种手枪上下两个枪管叠在一起,跟打靶用的手枪一样,很容易瞄准。伯爵有了这些武器,可以说五个人的小命全在他手上攥着了。
差不多已到了晚上9点半钟的时候了,伯爵和阿里匆匆吃了一块面包,喝了一杯西班牙葡萄酒。基督山接着拉开一块活板,他就能不出屋看到隔壁的情况,他手边放着他的那一对手枪和那枝马枪。阿里在他旁边站着,手里拿着一把阿拉伯小斧,从十字军远征以来,这种斧子的样子始终没有变过。卧房有一扇窗是跟盥洗室的窗子平行的,从这扇窗伯爵可以一眼望到外面的马路。
两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四周黢黢一片黑夜,但是阿里靠着他那未经训练的天性,伯爵凭着他那显然是练就的本领,两人都能在黝黑中纵览四周,就连庭院中树叶最轻微的摇曳,他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看门人屋中的那盏小灯早已熄灭。看来如果真有人要来犯事,他们应该溜进底层再上楼,而不是翻窗进来。基督山总觉得歹徒是来害他的命,而不是图他的钱,因此他们下毒手的地方是他的卧室,而要进他卧室,不是从暗楼上来,就是从盥洗室的窗户跳进来。他吩咐阿里在楼梯门口守着,自己则继续盯着盥洗室。
荣军院的大钟敲响11点三刻,随着西风送来的一阵阵湿气,飘来三声凄凄发颤的钟声。最后一声刚消逝,伯爵觉得似乎听到盥洗室那边轻轻地响起一声,这一声刚完,或者更确切地说,刚听得吱地响了一下以后,紧接着又是吱吱响了第二下,然后是第三下。听到第四声伯爵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有一只刚劲有力的手,正熟练地用一颗钻石划窗上一块玻璃的四道边。伯爵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一个人不论如何饱经磨砺不畏艰险,不论对所要面临的危险事先有了多么详尽的了解,一到他感到自己的心在突突乱跳,人在嗦嗦发抖的时候,他便体验出梦幻与现实判若云泥,计划与实施大相径庭。基督山这时向阿里打了一个手势,阿里一下就明白了,险情在盥洗室那边。阿里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他主人身边。这时候基督山不免心焦,急着想知道来的是什么样的仇人,他要对付的人一共有几个。
基督山站在卧室的门洞口,可以一眼望到盥洗室,歹徒正在摆弄的那扇窗就在基督山站的门洞口的正对面,基督山也就可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窗。他看到黑沉沉的窗口前冒出一个更加黝暗的黑影,接着窗上的玻璃变成黑糊糊一片,好像从外边糊上了一层纸似的,然后一块玻璃咯啦响了一下,但没有往下掉。玻璃上打开了一个口子,伸进一只胳膊,正摸着找窗上长插销的把手,不过一秒钟的工夫,那窗就被轻轻推开,一个人从外面跳了进来,但进来的只是那一个人。“这无赖真是胆大包天。”伯爵暗暗说道。
这时,伯爵觉得阿里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他立即转过头去,阿里给他指了指他们所在的这间卧室的窗子,窗对面就是大街,基督山朝窗子跨了三步,他知道这位忠心耿耿的仆人感觉非常灵敏。果然,他看到一扇门边上还有一个人,只见那人踩在围墙的墙脚石上,像是在探望伯爵寓所里的动静。“好呀!”伯爵说道,“他们一共两个人,一个动手,一个放风。”
伯爵示意阿里紧紧盯住街上那个人,他自己则回过头去对付盥洗室里的那个家伙。那歹徒划开玻璃口子跳进盥洗室后,两臂在胸前举着,正慢慢摸着走。最后他好像把屋内的情况都摸清楚了,盥洗室一共有两扇门,他想把两扇门的插销都插上。正当他走到卧室那扇门前的时候,基督山认为那家伙会进来,于是拿起一把手枪作好准备,然而伯爵只是听到插销插上铜扣响了一下,原来这位夜半来客插上门只是以防万一,但他不知道伯爵早已把插销上的锁簧拔掉了,他却以为现在万无一失,可以大胆放心地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