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瑟夫伯爵遭到银行家的冷落,他从唐格拉府邸出来时那副羞愧和愤然的样子是可想而知的了。就在那天傍晚,安德拉·卡瓦勒康蒂先生几乎是站着驾他的四轮敞篷马车,驶进昂坦路的银行家府邸的庭院,只见他头发拳曲,油光锃亮,小胡子修得有棱有角,雪白的手套紧紧绷在手上,连指甲的形状都清晰可见。到客厅后不过说了10分钟工夫的话,他就拉着唐格拉走到窗口边上,先是乖巧地说了一段开场白,然后话题转到他的生活上来,说从他高贵的父亲离开巴黎以后,他一个人闲愁难遣。他说,在他父亲走后,多亏银行家一家人把他当成亲子对待,所以男子坠入情网前所期望得到的幸福,他觉得自己在这儿一定能得到,至于爱的激情,他也有幸在唐格拉小姐那双美丽的眼睛中遇见了。
唐格拉全神贯注地听着,这一番表白他已经等了两三天,现在终于听到了,眼睛顿时睁得又圆又大,然而正是这双眼睛,在听莫瑟夫说话的时候,总是眯着,不见半点光泽。但是唐格拉不想就这样满口答应这位年轻人提的亲事,事先总得看看他究竟有多大诚意。
“安德拉先生,”他说道,“您现在就考虑结婚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
“不,先生,”卡瓦勒康蒂说,“至少我觉得不是,在意大利贵族结婚一般都比较早,这种习俗顺理成章,人的一生充满了机遇,幸福同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就得立即抓住。”
“现在,先生,”唐格拉说,“您来提亲我甚感荣幸,假如说我妻子和女儿都能同意,我们找谁商量有关事宜呢?我认为,商量这样的事情是件大事,应该由双方的父亲来谈,可以把子女的幸福安排得更妥当些。”
“先生,家父是个精明人,考虑问题周到,做事讲道理,他考虑到我可能有意在法国成家,所以已经作了安排。他走的时候,不但给我留下证明我身份用的各种证件,而且还留了一封信,说只要我的选择符合他的心愿,从我结婚之日起,他每年再给我15万里弗,按我估算,这笔年金占家父收入的四分之一。”
“我本人,”唐格拉说道,“早已准备在女儿出嫁的时候给她50万法郎,而且她是我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太好了!”安德拉说道,“您看,假如唐格拉男爵夫人和欧仁妮小姐都不反对我提的事,那这事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了。光是年金,我们两人就有17.5万里弗。还有件事我们可以设想一下的,就是说我争取侯爵不是按年金给我钱,而是干脆给我本金——这不容易争取到,我是知道的,不过事情可能会办成,您可以使我们这两三百万的钱增值,两三百万到了高手那儿,总可以赚上一分利。”
“我出的利息从不超过四厘,”银行家说道,“甚至只出三厘半,不过对我女婿,我可以出到五厘,赢利大家一起分享。”
“啊,太好了,丈人爸!”卡瓦勒康蒂说道,他一不注意就露出了多少有点粗俗的本性,他这个人虽然努力装出一副贵族派头,但时不时会露出破绽来。话音刚落,他又赶紧改过口来:“喔,请原谅,先生,”他说道,“现在还只是希望,我就飘飘然了,以后事情真的成了,真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不过,”唐格拉说道,谈话本来还是非常地超脱淡泊,现在话锋一转谈起生意了,他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出来,“您财产中有一部分令尊肯定不能不给您的吧?”
“哪一部分?”安德拉问道。
“令堂遗赠的那一部分。”
“啊,不错,家母莱奥诺拉·科尔齐纳里遗赠的那一部分。”
“这一部分财产能有多少?”
“喔,”安德拉说道,“不瞒您说,先生,我还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不过我估计至少有200万。”
唐格拉直觉得喜出望外,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这时他的感受好像是守财奴见到了失而复得的财宝,又像是一个快要淹死的人突然觉得脚下不是无底深渊,而是踩着了一片硬土。
“呃,先生,”安德拉向银行家恭恭敬敬地一鞠躬说道,“是否可以说我有希望……”
“安德拉先生,”唐格拉说道,“不仅有希望,而且您可以深信,如果您那方面没有什么障碍,事情就这么定了。不过,”唐格拉想了想又说道,“基督山伯爵先生是您在巴黎社交界的保护人,他怎么没有陪您来一起提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