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斯特先生刚离开埃希敦姐妹俩,像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孤零零地站在桌旁一样,他也孤零零地站在壁炉边。她走到壁炉架的另一边,面对着他站着。
“罗切斯特先生,我想你并不喜欢小孩子吧?”
“是不怎么喜欢。”
“那么,是什么使你要抚养这样一个小娃娃呢?”(她指着阿黛勒)“你是从哪里把她捡来的?”
“不是捡来的,是别人托付给我的。”
“你应该送她上学去。”
“我可供不起,学校太花钱了。”
“但我看你为了她请了一个家庭教师呢。我刚才还见有人和她在一起呢。她走了吗?哦,还没呢。瞧,在窗帘后面,她还在那里。当然喽,你得付给她钱,而且我认为这一样花钱——而且花得更多,因为这样你得额外养活她们两个人。”
我害怕——或者我是否应该说我希望——提到我时罗切斯特先生会朝我望一眼;而我呢,不自觉地又往阴影里缩了缩,可是他根本连眼睛都没往这边转一下。
“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淡淡地说。
“当然,你们男人从不考虑节俭和常识的问题。有关家庭教师你该听听妈妈是怎么讲的。我和玛丽小时候至少有一打家庭教师,她们当中一半令人讨厌,另一半很可笑。反正全都是噩梦,——是不是,妈妈?”
“你说什么,我的孩子?”
这位被称作“富孀的特有财富”的年轻小姐,把她的问话又重新解说了一遍。
“我最亲爱的,别提那些家庭教师了。一提到这个词我就神经紧张。她们的无能和任性已把我折磨得够呛了,谢天谢地,现在我总算跟她们没有关系了。”
这时丹特太太弯下身子,凑到这个装模作样的夫人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从答话中,我猜,她是在提醒同伴被诅咒的这类人中有一个正在场。
“算了!”她的伙伴说,“但愿这能对她有好处!”随后压低嗓门,但我仍听得到,“我注意到她了。我善于看相,从她身上我看到了她那个阶层人的所有不足。”
“哪些方面,夫人?”罗切斯特先生大声问。
“我会私下单独告诉你的。”她回答,一边故作意味深长地把她的头巾摇了三下。
“可我的好奇心要大倒胃口了,它现在就要吃东西。”
“问布兰奇吧,她比我离你更近。”
“噢!妈妈,别把他推给我,对这帮人我只有一句话好说,她们真讨厌。倒不是因为我曾从她们那里遭受了很多罪,我总是很小心转换局面。西奥多和我过去常常怎样捉弄威尔逊小姐、葛雷斯夫人,还有邱伯特太太呀!玛丽总爱打瞌睡,没有精神参与我们的把戏。最有趣的是捉弄丘伯特太太;威尔逊小姐是一条病态的可怜虫,总是哭哭啼啼、精神不振的样子,总之,不值得费劲去捉弄她;而葛雷斯夫人既粗俗又麻木,任何打击也影响不了她;但是可怜的丘伯特太太啊!我们把茶水泼了,把面包和黄油弄碎了,把课本抛到天花板上,用我们的尺啊、书桌啊、火炉围栏啊、火炉用具啊,演出一场胡闹音乐,把她逼急了,我现在还记得她那副大发雷霆的样子。西奥多,你还记得那段快活的日子吗?”
“是,是的,我当然记得,”英格拉姆勋爵慢吞吞地说,“那个可怜的老木瓜还常常嚷道:‘啊,你们这些坏孩子!’——随后我们就教训她一顿,她自己愚昧无知,竟然敢来教我们这样聪明的公子哥儿和大小姐。”
“我们是这样。还有,西多,你知道,我帮你控诉(或者是迫害)你的家庭教师——面无血色的维宁先生。我们时常叫他病态牧师。他和威尔逊小姐胆大妄为地谈起恋爱来了,——至少西多和我这样想。我们意外撞见他俩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这些我们解释为‘美好的爱情’。我敢断定大家立刻从我们的新发现中受益,我们把它当作杠杆把压在我们头上的这两个家伙撬出了门外。亲爱的妈妈对这件事一有所闻就断定这是不道德的。是不是,我的母亲大人?”
“当然В我的宝贝女儿,我的看法是完全正确的。可以肯定,有上千个理由能说明,在任何一个非常规矩的人家,男女家庭教师的私通是一刻也不能容忍的,第一——”
“哦,天哪,妈妈!别给我们一一列举了吧。再说,我们全都知道,有给童年的纯真树立坏榜样的危险啦,互相依恋、互相依赖的恋爱双方神不守舍造成失职啦,由此导致狂妄自恃——目空一切,随之而来——最后到反叛和总爆发啦。我说得对吗,英格拉姆园的英格拉姆男爵夫人?”
“我的百合花儿,你说得对,你总是对的。”
“那么就不必再说了,换个话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