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奇怪是全屋的人除了我以外没有一个人注意她的那些习性,或者对她的行为感到吃惊。没有一个人议论到她的地位和工作。没有一个人可怜她的孤寂。确实,有一次我偶然听到莉娅和一个打杂女工有关格雷斯的对话。莉娅先是说了什么我没听到,那个打杂女工说:
“我猜,她的工资很高吧?”
“是的,”莉娅说,“但愿我也能有她那样高的工资,并不是抱怨我的工资低——桑菲尔德并不小气,不过,我的薪水还没有普尔太太所得的五分之一多。她正在存钱,每个季度都去一次米尔科特的银行。我想如果她想离开,她肯定应已存了足够的钱,能独立生活了。我猜她是习惯了这个地方,何况她还不到四十呢,结实得很,干什么都行。放弃差事对她来说是太早了。”
“我敢说她干活是一把好手。”那个打杂女工说。
“啊!——她清楚她应该做什么——没有人能比上她,”莉娅意味深长地回答说,“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干得了她的工作,哪怕拿她那么高的工资也不行。”
“是不行,”对方回答,“不知道主人是不是——”
打杂女工正要往下说,可是莉娅回过头来发现了我,她马上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她的伙伴。
“她不知道吗?”我听到那女人低声问。莉娅摇了一下头,于是,谈话就此打住了。我能从谈话中推测到的仅仅是:桑菲尔德有一个谜,而我被人为地排斥在这个谜之外。
星期四到了。所有工作都在前一天晚上完成了。地毯铺好了,床帐挂上了,白得发亮的床罩铺好了,梳妆台安排妥当了,家具擦过了,花瓶里面插满了鲜花。卧室和客厅都尽人手可能给收拾得赏心悦目。大厅也擦洗过了,那座雕花大钟,还有楼梯的梯级和栏杆,擦得和镜子一样亮。餐厅里,餐具柜里餐具银光闪闪,客厅和小客厅里,一瓶瓶异国鲜花在四周盛开着。
到了下午,菲尔菲克斯太太穿上她最好的黑缎子衣服,戴上手套和金表,因为要由她来接待客人,把女士们引到她们的卧室去等等。阿黛勒也打扮起来,虽然我认为,至少那天她没有机会被介绍给客人。不过,为了让她高兴,我允许索菲娅给她穿上一件裙幅很大的薄纱短外衣。至于我自己,没有必要更换什么衣服,不会叫我离开那间作为我私室的教室的,这私室如今已完全属于我,成了我“烦恼时愉快的避难所”。
那是一个温和而宁静的春日,就是三月末四月初的那种日子,阳光明媚,预示着夏天的来临。这时已近黄昏,然而傍晚更让人感到暖和。我坐在教室里工作。窗户开着。
“时候不早了,”菲尔菲克斯太太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说,“幸好我吩咐将晚餐时间比罗切斯特先生预定的推迟了一个小时。现在六点都过了,我已派约翰下去到门口瞧瞧路上有没有什么动静。从那里朝米尔科特方向可以看到很远。”她走到窗前,“他来了!”她说,“喂,约翰,”(她探出身子)“有什么消息吗?”
“他们来了,太太,”对方回答,“十分钟后就到。”
阿黛勒飞奔到窗口,我跟上来,小心地站在一旁以便在窗帘的遮掩下,不被别人看见,而我却可以看见他们。
约翰说的十分钟似乎很长,最后终于听到了车轮声。四个骑马的人越上了小道,后面跟着两辆敞篷马车。车上只见飘扬的面纱和抖动的羽毛。骑马的人中有两位是神采飞扬的年轻绅士,第三位是罗切斯特先生,骑着那匹黑马梅斯罗,派洛特蹦蹦跳跳地跑在他前面。与他并排的是一位骑着马的小姐。他俩一马当先走在队列前面。她那紫色骑装几乎拖到地下,长长的面纱在微风中飘拂。隔着面纱,透过透明的褶皱,可以看到她那浓密鬈发熠熠闪亮。
“英格拉姆小姐!”菲尔菲克斯太太嚷了一声,然后急忙下楼去履行她的职责去了。
这队人马顺着车道迅速转过屋角,在我视线中消失了。这时阿黛勒闹着要下楼去,于是我就把她抱到膝上,让她明白无论是现在还是别的什么时间,都不能让女士们看见,除非特地派人来叫,否则罗切斯特先生会非常生气的等等。听了这话,她自然流下了一些眼泪,不过见我神情严肃,她终于也就同意把眼泪擦掉了。
现在大厅里一片欢愉的骚动声。绅士们浑厚的声调和女士们银铃般的嗓音和谐地融为一体。不过,从中清晰可辨的是桑菲尔德府邸主人那虽说不大却洪亮的声音。他正忙于欢迎他的美丽的和英俊的客人们到府上。然后这些人脚步轻盈地登上楼梯,走过过道,然后是柔和愉快的笑声,开门、关门声。过了一会儿,便寂然无声了。
“她们在换衣服了,”阿黛勒说。她仔细倾听着,不放过每一个动作,接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