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心怦怦直跳。刚才一阵猛跑,冬妮亚已经累得力不可支,她无意间轻轻地靠在了保尔的身上,从而看上去更加亲密。虽然这仅仅只是一瞬间,但却是终身难忘的一瞬间。
“以前还没有人能追得上我。”她说着,挣开保尔的双手。
他俩很快就分手了。保尔对冬妮亚挥挥帽子,快步向城里跑去。
保尔推开锅炉房的门,锅炉工达尼拉已在炉旁忙碌开来,他生气地转过身来说:
“你还可以再晚一点来。是不是想让我替你生炉子?”
可保尔却乐呵呵得拍拍老师傅的肩膀,和气地说:
“老爷子,眨眼工夫炉子准能生好。”说着,便在柴堆旁干起活来。
午夜,达尼拉躺在柴堆上,发出阵阵鼾声,如同马打响鼻一样。保尔给发动机各个部件加了油,用棉纱擦了擦手,从抽屉里拿出第六十二分册《朱泽培·加里波第》,埋头看起来。小说扣人心弦,记述了具有传奇色彩的那不勒斯“红衫党”领袖加里波第许许多多的冒险故事。
“她抬起秀丽的蓝眼睛瞟了公爵一眼……”
“她也有一对蓝眼睛。”保尔想起了冬妮亚,“她有点特别,与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们不太一样。而且跑得像精灵一样快。”
保尔沉浸在白天与冬妮亚见面时的情景的回忆之中,没有听见发动机越来越大的响声。发动机因压力过大而剧烈抖动着,大飞轮疯狂地高速旋转着,带着水泥基座也猛烈颤动起来。
保尔向压力计瞄了一眼:指针已经越过警戒红线好几度了。
“糟糕!”保尔跳下箱子,冲向排气阀门,把摇杆转了两圈,于是锅炉房后面的排气管响起了嘶嘶的放气声,蒸汽排放到了河里。保尔又将摇杆放下,把皮带套上了带动水泵运转的轮子。
保尔回头看了看达尼拉:老锅炉工仍然张大嘴巴酣睡着,鼻子里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
半分钟后,压力计的指针退回到原处。
与保尔分手后,冬妮亚走回家去。一路上还在玩味着刚才与这个黑眼睛青年的相遇,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她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
“他是多么热情,多么倔强!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种粗野的人。至少,他与娇气无能的中学生完全不一样……”
他属于另一种类型,来自另一个社会。他的生活圈子是冬妮亚从未接触过的。
她想:“我能让他听我的,这将是一种令人愉快的友谊。”
快到家的时候,冬妮亚看见丽莎·苏哈里科、列辛斯基家的内莉和维克托坐在花园里。维克托在看书。显然,大家正在等她。
冬妮亚和他们打了招呼,在板凳上坐了下来。他们漫无边际地瞎聊起来。其间,维克托凑近冬妮亚,轻声问道:
“那本小说您看完了吗?”
“啊,对了,小说!”冬妮亚猛地想起来了,“我把它……”她差点脱口说出她把书忘在湖边了。
“怎么样?您喜欢这本小说吗?”维克托关切地看着她。冬妮亚思考片刻,用脚尖在小径的沙土上划了个莫明其妙的图形,然后抬起头来,瞥了维克托一眼,说:
“不喜欢,我已经开始看另一本小说了,它比您那本更有意思。”
“哦,是这样。”维克托扫兴地拖长了调子。“那本书的作者是谁?”
冬妮亚用闪闪发光的眼睛夹着嘲弄的意味看着他,说:
“没有作者……”
“冬妮亚,请客人们进来吧,茶已经准备好了!”冬妮亚的母亲站在阳台上招呼着。
冬妮亚挽着两个姑娘的手臂向屋里走去,维克托跟在后面。他苦苦思索着冬妮亚刚才说的那番话,还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朦朦胧胧的感情已经悄悄地潜入这个年轻的锅炉工的生活。这种感情非常新鲜,又令人难以言状地激动。它让这个顽皮的、有着叛逆性格的小伙子心神不宁。
冬妮亚是林务官的女儿。在保尔看来,林务官与律师列辛斯基是同一类人。
在贫穷和饥饿中长大的保尔,对待他心目中的有钱人都怀有敌意。现在他对待自己的这份感情也非常谨慎。他知道,冬妮亚不比石匠的女儿加林娜。她不像加林娜那样纯朴、易懂,她不是自己人,因而他对冬妮亚不能信任。只要这个漂亮的、有教养的姑娘敢对他这个锅炉工有任何一点嘲笑、轻视的举动,他随时会给予坚决的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