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把他们送过去,你明白吗?那边正在打仗,起义的人已经把铁路炸了。要是我们把这些狗杂种送过去,他们很快就会把起义的人干掉。你知道,孩子,就是在沙皇时代,罢工的时候我也从不出车。现在我也不会干。把敌人送过去打自己人,这是终身的耻辱。原来的车组全跑了,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干的事。可他们还是跑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火车开过去,你说呢?”
“你说得对,大叔。不过怎么对付这个家伙呢?”他用目光示意后面的德国兵。
司机皱起眉头,抓起一团棉花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汽压表,仿佛想从那儿找到解决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答案似的。接着,他恶狠狠、无可奈何、 愤怒地骂了一声。
阿尔乔姆又端起茶壶喝了口水。他俩有着相同的想法,但谁也不想先说出来。阿尔乔姆想起了朱赫来的问话:
“兄弟,你对布尔什维克党和共产主义思想有什么看法?”
他,阿尔乔姆当时答道:
“如果需要,我随时都会尽力帮忙。你对我可以完全放心。”
“哼,这个忙帮得真不错,把讨伐兵给送过去了……”
波利托夫斯基弯腰伏在工具箱上,紧紧靠着阿尔乔姆,费了好大的劲才说:
“这个人必须干掉,你明白吗?”
阿尔乔姆浑身一抖。波利托夫斯基咬牙切齿地补充说道:
“别无选择。先给他一家伙,再把调节器、操纵杆往炉里一扔,等车减速时,我们跳车跑。”
阿尔乔姆如释重负地说:
“好。”
阿尔乔姆又转身将所作的决定告诉了布鲁兹扎克。
布鲁兹扎克没有立即回答。他们每个人都冒着极大的风险。因为他们的亲人都留在城里,尤其是波利托夫斯基,他家有九口人!但他们都清楚地意识到:不能把这帮人运过去。
“好,就这么干。”布鲁兹扎克说,“但是,谁来干……”他没有把话说完,阿尔乔姆已经明白了。
阿尔乔姆转身对着正在摆弄调节器的老人点点头,示意布鲁兹扎克已同意他们的做法,但他又想起那个伤脑筋的、尚未解决的难题,便凑近波利托夫斯基问道:
“那我们怎么下手呢?”
波利托夫斯基看了看阿尔乔姆,说:
“你先动手。你最有力气。用铁棍狠狠一敲——他就完了。”老人十分激动。
阿尔乔姆皱皱眉头,说:
“我恐怕不行。我不忍心下手。仔细想想,他只是个当兵的,他并没有什么罪过,他是被刺刀逼来的。”
波利托夫斯基瞪了他一眼:
“你说他没罪?那我们也没罪过呀,我们也是被逼来的。但我们运过去的是讨伐队,这些没有罪过的人会开枪打死我们的人,难道那些游击队员又有什么罪过?!哎,你真糊涂!……壮得像头熊,可是脑袋不开窍……”
“那好吧。”阿尔乔姆抓住铁杆,哑声说道。但波利托夫斯基低声拦住了他:
“还是我来吧,我有把握些。你拿铲子到煤水车上去扒煤。如果有必要,再给那德国佬一铲子。我现在装着过去砸煤块。”
布鲁兹扎克点点头:
“就这么干,老人家。”说着,他站到了调节器那儿。
德国兵头戴一顶镶红边的无檐呢帽,两腿夹着枪,坐在煤水车的边上抽烟,不时看看在机车上忙碌的三个人。
阿尔乔姆爬上去扒煤时,哨兵对他没有留意。后来,波利托夫斯基装着要从煤水车的边上扒大煤块,打手势让他挪开些,他也顺从地溜了下来,走到机头驾驶室的门边。
铁棍击碎了德国兵的头盖骨,发出一声短促、沉闷的响声;这声响让阿尔乔姆和布鲁兹扎克大吃一惊。德国兵的身体像个口袋似地倒在过道上。
灰色的无檐呢帽很快被血渗透,步枪也当啷一声撞在铁板上。
“完了。”波利托夫斯基扔下铁棍,低声说道。他的脸抽搐了一下,补充道:“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话音刚止,又立即想打破压抑着的沉闷空气,便又大声喊道:
“把调节器拧下来,快!”
十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无人驾驶的机车慢慢地减速。
铁路两边浓重的树影晃晃悠悠地映入机车头的灯光中,随即又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车头的灯光极力想冲出夜幕,但夜色茫茫,它只能照亮前面十米远的地方。机车头仿佛已经耗尽了精力,越来越缓慢了。
“跳车,孩子!”阿尔乔姆听到波利托夫斯基在他身后的喊声,便松开紧握的扶手,转瞬间,强壮的身体随着机车的惯性向前飞去,接着,双脚猛地着地,踉跄了一下,随后紧跑两步,摔倒在地,重重地翻了个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