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萱沉沉地睡着了。
梦魇再一次纠缠着她,梦中的雨萱恍若心碎。
睁开眼睛时,枕在头底下的胳膊已经被压麻了。雨萱的大脑中再一次乱成了一锅粥。
天色还明亮着,但是那边已经聚满了人。有一些人仅仅是怀着好奇心去看热闹,刚瞟了一眼就吓得脸色发白,捂着咚咚狂跳的心脏啧啧叹着:“唉,太可怜了。这疯子抓到了,肯定得碎尸万段!”
雨萱呆呆站着,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但凡是对回忆做出任何尝试,那血腥的一幕便会再次在她的心头重演。
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头带生化面具的法医小心翼翼地为郑雅雯早已冰凉的身躯盖上一层白布,那些无关的看热闹的人们没有权利目睹这个不幸女孩最后的容貌。经验丰富的法医应当经常出入这样的场景,生化面具下是冷峻与平静。即便如此,法医接触这惨不忍睹的事情时,心中还是震惊、心酸至极的。
只是,身为法医,他们不能轻易表现出一般人的情感,只得用颤抖的手,保护着血迹斑斑的现场。
雨萱的心,已经无法颤抖,浑身就仿佛是浸在冰桶中一般冰寒刺骨。等着太阳一点一点西沉,灿烂的火烧云渐渐演变成绚丽的晚霞,雨萱才抬起早已站得酸痛的双腿,一步一步向前走动着。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是漫无目的的挪移。
挪移着,挪移着。雨萱的样子就仿佛是大街上慢慢游荡的流浪汉。路人看了,还以为是离家出走的不懂事的女孩,不屑一顾。只是,现在,雨萱又何尝不是相当于流浪?倒也不算是离家出走了,家在哪?
她不能往回走,只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品味着街容百态,走向某个不知名的归宿。
等到一轮月亮将光辉无声撒播大地,星星也开始在苍低垂的苍穹上若隐若现。雨萱在一处建筑物前停下了脚步。
建筑物只有两三层,依靠着它的绿树,早已把硕大的树冠掩盖了光秃秃的楼顶。建筑物的玻璃推拉门透出温暖的光亮,门上落满灰尘的牌子上,用工整的楷书写着几个大字:
毕节市福利院
这里是无数漂泊的灵魂,可以慰藉的港湾。这里是免费的养老院,空巢或曾经流浪的老人家在这里安宁;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孤儿院,失去双亲或无家可归的不幸孩子,就把这里当做了一个家。
雨萱推开门,走了进去。曾经,她也曾憧憬着有个寻常的日子踏入这福利院,为不幸的人们带来温暖,就像一个纯粹来做好事的“小雷锋”。是的,她是这么认为的。那些受到帮助的孩子或老人家,都会甜甜地说一声:
“谢谢姐姐!”
甜蜜的愿望。温馨的向往。
只是雨萱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只身踏入这里。
只是,她的身份不再是献爱心的“小雷锋”,而是孤苦无依、需要一个宁静港湾庇护、让身心安顿的孩子。
现在雨萱悟出来了,“世上多的是变故。”这么想着,已经悄然来到了工作人员的面前。
“小妹妹,你是来做好事的吗?真是好孩子,谢谢你,现在是休息时间,你要不要明天再来?”
甜美的声音,礼貌的话语,早已冰凉麻木的雨萱,就仿佛是被一根无影针,深深扎入了内心的深处,触动了曾经被搁置的一些东西。
雨萱再也承受不住任何压抑了,苦涩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时间雨萱竟然在福利院的大堂里,泣不成声。“阿姨,请你们帮助我……”
工作人员毕竟是各种案例都见得多、经验丰富,看到这情景略微愣了一下,很快就起来安慰雨萱:“小妹妹,有什么事慢慢说,别着急……”
雨萱顿了顿,呜咽着将自己几年来的遭遇一五一十倾诉给了工作人员——这些看起来面目和善、值得信任的哥哥姐姐。从多年前快要被淡忘的那一场爆炸,到被拐卖到这里的不幸遭遇,再到养父养母……几年来憋屈的苦水终于倒了出来,雨萱的泪水渐渐止住了。
谁知,当工作人员听着雨萱讲述时,眼睛竟然越瞪越大,早已超出了对一个有着悲惨遭遇的孩子同情的范畴,瞳孔中是难以置信与不可思议。
“你是说,你是从2016年广州那场爆炸中,没有受什么伤,逃出来并失踪的那一个?”
“嗯。”雨萱点了点头,不明白看起来平静从容工作人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那个工作人员和同事小声耳语了什么,紧接着那个同事抓起桌上的电话,激动地说了几句话。雨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隐隐约约感觉出来,他们好像特别关心自己从爆炸中只身逃出来这一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