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哇——哇!”随着婴儿入步入世间的第一声啼哭,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手执光洁的剪刀,“嚓”的一声,剪断了赤身裸体的婴儿肚腹上那血淋淋的脐带。
手术室门口的上方,一盏长方形的手术灯刹那间变成了绿色,门外等候已久的家属们惊喜的凑到门前,只为等着辛劳已久的医生的一句至关重要的喜讯:
“恭喜你们,您有儿子了!”
医生戴着半透明的乳白色塑胶手套,把那个刚降临到世间的小生命抱到父亲手上,皱巴巴的小身体紧张地蜷缩在他宽大的手掌上,红红的小脸还沾着些许羊水的痕迹。
父亲高兴之余,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几步跑过去,握紧了躺在手术台上筋疲力尽的她的手。
“亲爱的,你受苦了。”
雨萱却没有来。
她本就不想来,这里也并不需要她来。
她和他们并无关联。这是一对畸形的姐弟。
但是,一个小婴儿。多么可爱!如果是在曾经的家里,雨萱一定会对别人家的小孩馋得直流口水,恨不得抱起来咬一口,并央求着妈妈也给她生个小弟弟。
这时候,妈妈就会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说:“你不是有个弟弟了吗?”云梦咯咯地笑起来,雨萱的脸立刻红了。
“我只是想要个可爱的小婴儿哦!”
如今她的愿望算是提前达成了,但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可又能怎么样呢?毕竟婴儿是天真清白的。
雨萱宽心地时不时逗弄一下婴儿。虽然这是“别人家的孩子”,但毕竟也算是同一个屋檐下、无可忽视的一个小弟弟,雨萱很快接受了这个总爱哭闹,搅得人心烦的小精灵。
有一天,雨萱无意间从客厅里走过,突然被养母一把拉住,递给她一团绣着红花、脏乎乎的东西:
“去,把这包尿布洗了。”
雨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养母干脆把尿布丢在地上,秽物差点溅在了雨萱的脚上。雨萱吓得一抽脚,结果养母一下子把脸阴沉了下来:“叫你去洗尿布!你的耳朵是不是聋了!!”说着还抽了雨萱一巴掌。
啥、啥米?雨萱只觉得整个人都蒙了。洗尿布?用她那双洁白、留着些许指甲的手?怎么可能!但看着养母那阴沉的脸色,雨萱只好强忍住心中的恶心,唯唯诺诺地伸出几根手指,轻轻把尿布提起来。一股恶臭顿时冲入了她的大脑。
“去洗!!!”
不知道当如果她的同学得知班里的“大姐大”、“第一学霸才女”竟然沦落到为别的孩子洗尿布的屈辱地步,会作何感想。雨萱的同桌还曾经撇嘴,这个宁雨萱,是爱干净,干净的都有洁癖了。
让有洁癖的宁雨萱去跟恶臭熏人的尿布打交道,如同让恐高症患者从大气层边缘跳伞,让慕容樱子去写励志的言情肥皂剧剧本。
洗尿布本不算什么低贱的工作,一个负责任的母亲都会无条件地为自己的孩子干这些事。
但雨萱是被拐来的姐姐。她的心可以属于一个小婴儿,只是因为他可爱,但是对这个家庭里那些烦人的琐事,不屑一顾。
但如果雨萱真的能不屑一顾的话,拐卖的罪行,岂止于骨肉分离之痛?
不知不觉,天上的月亮圆了又缺十几次,婴儿一天天天的在长大。雨萱看着他,会翻身,然后会爬,然后会笑、再然后渐渐开始了牙牙学语。本来,守望着一个婴儿的成长,本是一件欣喜而值得自豪的事情。可是,随着婴儿长大带来的琐事也越来越多,竟然都被这家人推脱到雨萱一人身上,理所当然的进行包搅了。
那次被逼着洗尿布,仅仅是一个开始。
在婴儿的可爱背后,是十二岁的雨萱迫于大人淫威之下,无穷尽的烦恼与辛劳。婴儿喜欢哭闹,半夜里就睡在雨萱的房间里,无数次将雨萱的睡眠搅得一塌糊涂,让白天里本就已为做不尽的家务而劳累的雨萱,更加神经衰弱了。
她又想起了那个暑假,一个唾手可得的逃脱机会,就被当时不识机运的她白白错过了。为此,她付出了被迫成为一个佣妇的代价,被迫承担了无数她这个小小年纪本不该承担的责任。
可,把这样的压迫堂而皇之的称之为责任,难道不是值得羞耻的荒唐行径吗?
也许是觉得她手无缚鸡之力,很好欺负吧。雨萱这么想。
“谁对你不好了?你整天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难道连使唤一下都不行了?”养母对正在洗碗的雨萱破口大骂。
可是,如果换作任何人站在雨萱的角度,无不会恨恨的想:“还这么厚颜无耻!是谁和人贩子勾结,断送了我的亲情的?”
使唤,使唤,雨萱确实成了一个无偿的保姆。
婴儿依旧整日整夜的哭闹,倚小卖小,夫妻俩却将这本该他们承担的工作,全一股脑推到雨萱身上了。有一会她实在太困,就靠着柜子睡着了,婴儿就像发了神经似的大喊大叫,但雨萱早已对这哭声具有免疫力了。她正重温着一个久未重逢的昔日之梦。
夫妻俩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雨萱揪住一顿暴打。雨萱在睡梦中仿佛做了噩梦,没头没脑的哭叫起来。养父见宁雨萱竟未醒来,更加恼火,干脆就抓着雨萱的头发往墙壁上狠狠撞去。
雨萱吃痛,一下子惊醒过来。她已经分不清这是黑夜还是白天了,只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泪水、血和唾液混在一起,将多日里的委屈与痛苦,化作一声痛喊:“妈——”。
这个孩子,对夫妻家来说是喜讯,对雨萱来说分明就是灾星、噩耗!真的,真的,刚来这里的时候再怎么不适应,但是养父母那和蔼可亲的笑容……真的是虚伪,虚伪!
雨萱在无助的挣扎中,筋疲力尽,竟然又沉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