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准考证
一
“哥哥，看见我的准考证了吗？”一回家，文丝音就急不可耐的走进哥哥文钟琅的房间里。
“准考证？没见过。”钟琅感到莫名其妙，耸了耸肩，“是什么考试的？”
“全国‘阿尔法杯’数学大赛的准考证啊。”丝音十分焦急，“没了它，我就无法考试了。要知道，为了这个比赛，我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丝音说着说着，竟呜呜哭了起来。
钟琅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宽慰妹妹才好，便也问道：“那……每个角落都找过了吗？”丝音有些烦躁不安了：“找了！学校课桌里找了，房间书桌上找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就是连准考证的影子都见不着！”
“那，我给你冲杯果珍，让你放松一点。要加冰吗？”“加冰。”丝音也清楚，如此下去，对自己也无益。不如先喝点饮料舒畅一下心情。
不一会儿，一杯插着花式吸管的冰果珍被端上了丝音的书桌。丝音摊开当天的作业本，喝着冰爽的果珍，望着本子上一个又一个的“A＋”发呆，脑子里在拼命回忆准考证的去向。只不过，不一会儿丝音就走神了，回想味起学校发生的趣事来……
二
丝音和钟琅的名字，源于一首古老诗歌的诗句：“钟琅磐清，彼丝之音。”爷爷给兄妹两起了这两个名字，都是希望孙子孙女能有着美好的未来。不负爷爷所望，兄妹俩从小就聪明过人，成绩名列前茅。钟琅参加过六次少儿科技、征文大赛，有三次一等奖、两次二等奖和一次三等奖；丝音刚入学校在各学科学习方面深得老师喜爱，她的作文总是被当作范文被当众朗读。
在校内、小区里，丝音都是大名鼎鼎的小作家，是中国小作家协会的一名会员。然而，一位作家永远是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当遇到一位在路旁乞讨的残疾人，她会黯然神伤，并施舍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即便旁人指指点点说这是假乞丐，她却反驳：“即便是假的，出些微薄之力也能让他们生活更好，何乐而不为？更何况他也未必是假的。”
丝音怜悯蚂蚁。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有无数蚂蚁葬身足下。于是她拿出纸笔歪歪斜斜地写上几个字：“别cǎi蚂蚁。”丝音虽然爱哭，但更多时候并不是因为自己娇气，而是出于一种对世间万物的怜悯与博爱。
这一年，钟琅十四岁，读初一；丝音十一岁，读五年级。
三
五点了。
太阳已有西沉的迹象，阳光开始变得稀薄。丝音一惊，连忙埋头做起作业来。还好今天作业不多，丝音一会儿就写完了。她收好书包，下楼去找她最好的朋友雨萱了。
丝音把自己的烦恼一五一十倾诉给了雨萱，希望她能想出一个主意来帮帮自己。
雨萱也是准备参加“阿尔法杯”的，自然知道这个比赛的含金量。“可是，我也爱莫能助啊！”雨萱荡着秋千，很为难的样子。见丝音愁得都要肚子疼了，连忙又安慰她：
“一次没参加也没关系的啦。反正中国的数学竞赛那么多，什么‘华罗庚杯’、‘高斯杯’，只要你时常复习，准备了也不会白准备，总有一项比赛可以参加并有机会获奖的。”
虽说这番话还是没能帮丝音解决问题，好歹也让丝音好受了一些。丝音和雨萱又玩了一会儿秋千，夕阳西下，时间不早了，两人便各自回各自的家了。
四
丝音回到家，哥哥刚打完篮球，在房间里换衣服。丝音走进她的房间，摊开一本《零零后九人诗选》，阅读器那些少年作家的诗歌来。她总觉得，自己的诗歌完全比得上那些少作们的水平，只因为《九人诗选》出版之后，她才加入中国小作协。否则就不是九人诗选了，至少是十人。
咚咚咚，敲门声。丝音说：“请进。”
钟琅穿着一件崭新的绿色T恤，手里拿着一张明信片，朝丝音递了过来：“我刚刚上楼的时候，正好邮递员来送信，我就拿了我们家的信件。老爸给咱俩一人寄了一张明信片，这是给你的。”
丝音接过明信片，上面无非是写了一些诸如“乖女儿，心情好吗？爸爸很想你呢”之类的祝福、问候话语。可当丝音无意间翻到卡片的正面，她怔住了。
那是一个女孩的艺术照。她的样子好看极了：雪白的脸颊，明亮的大眼睛，粉红的樱桃小嘴，尖尖的下巴，笑得非常可爱。她的身旁是绿茵茵的草地。
不知是不是眼花，丝音感到明信片中的女孩正向他招手呢。一种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晚上，她把明信片放在枕头边，进入了梦乡……
五
“你好，我叫玎柔。”大眼睛女孩冲她笑笑，挥了挥手。
“你……好，我叫文丝音。”丝音腼腆地答道。
“丝音，你的名字真好听。你是一位小作家吧？”女孩向丝音伸出了手。
“不敢不敢。我喜欢写作，算个文学爱好者吧。”“我真喜欢你，你是一个有前途的孩子。”大眼睛女孩拉起丝音的手，朝小河边走去。
丝音朝四周望望。这里是大片大片的、嫩绿色的草地，草地中弯弯曲曲的涓涓小河清澈见底。只是，这里除了她俩之外没有一个人。
玎柔唱歌很好听，一路上教丝音唱了好几首歌。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的小河边上，玎柔捧起河水喝一口，丝音也跟着啜饮一口，一种沁人心脾的清甜立刻涌入喉咙。
“怎么样？好喝吧？”
“真甜。”丝音咂了咂嘴。
丝音抬起头，望见了一座灰色的建筑。
“那栋房子是做什么的？”
还未等玎柔回答，就听见一声轰雷似的巨响。那栋建筑突然变得千疮百孔，火光冲天，还伴随着人们的尖叫声。
丝音吓呆了。她缓过神来，拨腿就跑，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丝音，不要……”丝印机械的转身，没想到竟是满脸是血的雨萱。雨萱颤抖着掏出一个马克杯，艰难地说：“丝音……就为这个，我们付出了好多好多……”然后倒在了草地上。玎柔连忙扶起雨萱，丝音捡起马克杯，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字：“阿尔法杯”。
突然，丝音被搅进了一个漩涡里，只感觉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六
天已大亮。
丝音惊坐起来，大口喘气。
枕头都被汗珠打湿了。丝音拿起枕边的明信片，望着那个正在摆pose的大眼睛女孩，心神不定。
“玎柔，玎柔，你到底是谁？”
这真是一场噩梦。
三天以后，阳光明媚的星期六。丝音一遍又一遍的按着雨萱家的门铃。
“对哦，她不在。今天是‘阿尔法杯’决赛的日子。”
没有雨萱的周末，就不能叫周末。丝音回到家，百无聊赖，突然想起三天前的那个梦。她把明信片放进了一个相框里，大眼睛女孩正甜甜地对着她笑哩。
“只是一个梦而已……”
吃完晚饭，她和钟琅像往常那样打开电视收看晚间新闻。这时，一条被加粗的头条新闻映入她的眼帘：
“阿尔法杯”数学大赛考场遭恐袭，40死百伤
丝音手里的水杯掉到了地上。播音员用慢悠悠的腔调开始讲述起来：
“今日上午十时，全国‘阿尔法杯’数学大赛考场遭到恐怖袭击，四十二名考生及三名监考人员罹难，其余皆为重伤。另有一名考生下落不明。”
是的，这并不只是一个梦。这一天之后，雨萱就离开了丝音的童年。这晚，丝音彻夜未眠。
七
之后，丝音升学了。虽然生活复归平静，但那个可怕的梦魇却仍时常会光顾丝音的梦境。后来，丝音以优异成绩考上一所声名远扬的高中。
高二那年，丝音在撰写一篇社会论文的时候，开始调查起六年前那起让她无法忘怀的恐怖袭击。通过一个曾经在当年参与处理过这起案件的公安局工作的同学亲戚，丝音得以有机会查阅许多封存档案。调查的结果令她吃惊：原来恐怖分子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在考场内实施袭击并造成如此惨重的人员伤亡的原因，竟是因为教唆了几个孩子混入考场引爆炸弹。因为这几个孩子是通过准考证假冒考生进入考场的，他们的名字都登记在案。于是丝音了解到，其中一个参与引爆炸弹的孩子的名字，叫华玎柔。
那天，丝音望着大眼睛女孩的笑脸，坐了整整一下午。
后来，她在准备撰写论文之前，还需要搜集一些社会资料。她记得书柜里有一本厚厚的书，可以提供部分资料，便去书柜里找这本书。丝音一打开书，从书里飘下来一张纸，纸上赫然印着几个字：
中国阿尔法杯大赛准考证
她猛然记起，六年前的那一天，她妈妈曾告诉她，准考证放别处容易丢，就帮她夹在了这本不常翻开的大书里。只不过，一向记忆力极佳的她这一回竟然将妈妈的话抛诸脑后。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八
故事还未结束。
又是一个六年，丝音从清华大学毕业，踏入一家名牌公司工作。上班的第二天，所有新员工都会来会议室做自我介绍。
几人过后，一位女员工站起来开始自我介绍了。丝音本未在意，然而女员工的第一句话就把她给惊住了：
“大家好，我叫宁雨萱……”
是的，已经从丝音童年中消失的那个伙伴，她姓宁，名雨萱。
“不不，只是重名而已……”
接着，女员工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身世。随着她的讲述，沉睡多年的真相逐渐展现在丝音眼前。原来，那次恐袭过后，雨萱的一切亲人、老师、同学都已经为她举行了追悼会。但是因为那天她的位置比较靠里，并没有受到严重伤害。因为有些轻微脑震荡，她晕头晕脑走错了方向，走到了考场附近的一片空地上。没想到，竟被人贩子拐卖至山东，她在山东上了所不错的学校，学业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一直到半年前才被解救并与父母相认。
没错，她就是雨萱，一个消失的伙伴。
当晚，丝音和雨萱来到了童年生活过的那个小区。曾经在夕阳下陪伴他们渡过无数童年美好的秋千，经历了十二年的风风雨雨之后，早已不复存在。
“告诉我，玎柔。你真的参与了那场灾难了吗？你又为什么要托梦给我呢？”
大眼睛女孩没有回答，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她，摆着可爱的造型。
窗外，拆迁的机器轰鸣。
至少，这场悲欢离合、焉知非福的跌宕乐章，已经悄然画上了一个圆满的休止符。
作于2016.4.11~12.
天生丽质的Alpha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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