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深夜，嘉荫殿内，一室暖香。
元妃慢慢地用着一碗红枣桂圆银耳羹，一边召来近身婢女冬葵问话。
“那些枫树叶子，都捞起来了吗？”
“依照娘娘吩咐，我带人出了宫门，在城外截住了树叶，现在都晾干了，请娘娘过目。”那宫女低垂着眼帘，恭谨地将一串串树叶铺在锦帕之上，端到元妃面前。
元妃放下银耳羹，拎起一串红叶细看，红叶上精心镂刻的，却是一句诗文——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她秀眉一挑，旋即扔下红叶信笺，“只是诗句罢了，想来是那两个小婢子用来打发时间的无聊玩意儿，没什么可疑的，你们都下去罢。”
殿内外站立着的几个宫女太监闻得此声，都默默退下了，冬葵却并没有动作。
元妃也不斥责她，待众人出去后，问：“冬葵，你可是有话要说？”
冬葵仍是垂首站着，只道：“娘娘，这嘉荫殿内的栈香①似有若无，清淡好闻，然您是本朝三妃之一的元妃，本该用上好的沉水香，这次等的栈香，衬不上您。”
元妃被她戳了痛处，面上却不露愠色，的确，自己入宫已十年，皇上虽常来看望，但总是淡漠的，并无几分温情，什么描眉贴花、西窗剪烛之类的闺房乐事她更是从未得尝，这些事情，是她心深处的隐痛，无法提及，却又无法忘却。她明了自己因何得以忝居高位，不过是因母家显赫，祖上战功卓著罢了，这种种心酸，冬葵皆知晓，却从未大胆提起，今日是怎么了？
“你想说什么？” 元妃音色淡然又平静，却已有不悦。
冬葵也并不惶恐，不紧不慢地说：“奴婢跟随娘娘多年，今日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娘娘宽恕。娘娘，您如今虽韶华仍存，但总会渐渐老去，若一直如此恩宠淡薄，以后的日子怕是会不太好过。奴婢眼拙，觉着杜若那丫头清俊可人，不若…”
“你是让我助她得幸，若皇上喜欢她，自然会觉得我贤惠体贴，从此多多眷顾于我？诚然，她若得宠，日后我在宫中势力会更稳固一些，可是，要我亲手送一个女子到皇上枕边，我…”元妃无声地叹息。
“娘娘，成大事者，不可优柔寡断。只有娘娘地位稳固了，娘娘的母家才能繁荣安宁，百年辉煌才能不被动摇。”
几日后，日色西沉，皇上驾临嘉荫殿。
他大步踏入殿内，却不见元妃身影，只见一妃色宫装的宫女盈盈拜倒，声如莺歌：“奴婢杜若给皇上请安，元妃娘娘去皇后娘娘宫中赏月去了，走前吩咐奴婢若是您来了就斟一盏桃花雪曲给您暖暖身子。”
皇上让杜若起身，眼神却在接触到她脸颊的一瞬间凝注了。他见过无数佳丽，她并非绝色，但她俏丽若三春之桃，眉如墨画，面如秋月，双眸亮如星辰，身量苗条若依依杨柳，别有一番撩人风韵。“杜若？”他轻笑，心下已知这是元妃的安排，但这丽人可爱，他并无反感，反倒是觉得元妃颇为懂事，“山中人兮芳杜若②吗？这名字很好。”
说罢，不顾杜若面色泛红，径自拉她同坐饮酒，把酒言欢，笑谈风月，甚是惬意。
饮酒至深夜，自是红烛高照，两人欢爱，满室旖旎。
顺理成章的，杜若受封为采女，赐号为容，深受皇恩。元妃也如愿得到皇上更多的关切，至于琴玖，则作为杜若的贴身侍女陪伴左右。
每每皇上至嘉荫殿，总先去看望元妃，随后在容采女这里过夜，然，皇上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琴玖，让她有些不安。
十一月，初五又至，时令已至浅冬，宫中各处皆烧了炭火。这一日，杜若需陪伴圣驾，便让琴玖独自前去寄红笺。
琴玖站在护城河边，细细镂刻枫叶，所刻文字是杜若嘱咐她的几句话：近日无事，圣上及皇子皆安好，一切无恙。
她刚刚刻完最后一字，抬首却见一抹明黄色的衣角。
①：栈香，香木的一种，次等的沉水香。
②：山中人兮芳杜若，出自《九歌。山鬼》，意思是山中人儿就像芬芳杜若，有爱慕之意。
须风廖瑶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