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一下子乱了。大队人马停了下来,大家脸上都挂着莫名其妙的傻笑。大个子山姆在前,另外三个黑大汉在后,一起快步穿过大街跑到了马车前,押队的军官急了,咋咋呼呼地紧随其后。
“归队去!归队去!大家都给我归队去,不然我可要——哎呀是你呀,汉密顿太太。早上好,太太,还有这位先生,早上好!请问二位干吗要煽动他们违抗命令、聚众闹事?你们还不知道,这几个小子今天早上已经让我伤透了脑筋。”
“哦,兰德尔上尉,不要骂他们!这几个人都是我们家庄园的。这是大个子山姆,是我们家的工头,那三个叫以利亚、使徒、先知,也都是我们塔拉庄园的。他们见了我总得跟我说几句话吧。你们都好吗,孩子们?”
斯佳丽跟他们一一握手,白白的小手落在黑黑的大爪子里,踪影全无。那四个人欢呼雀跃,一方面是大家相见高兴,另一方面也是得意:让同伴看看他们家的小姐有多漂亮!
“你们大老远从塔拉庄园跑到这儿来干吗?肯定是逃出来的吧。难道你们就不怕被巡逻队抓住?”
他们觉得这话很滑稽,快活得哇哇直叫。
“逃出来的?”大个子山姆说,“什么话啊,小姐,我们可不是逃出来的。是他们派人把我们要出来的,因为论个头、论力气,在塔拉庄园就数我们四个最厉害了。”他得意地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他们特地要了我,因为我还挺会唱歌。真的,小姐,是弗兰克·肯尼迪老爷去把我们要来的。”
“可要你们来干什么呢,大个子山姆?”
“哎呀,斯佳丽小姐!你还没听说啊?要我们挖壕沟呀,说是北方佬来了,白人们总得有个地方躲躲呀。”
听他把挖战壕说得这样直白有趣,兰德尔上尉和车上的两位都差点儿笑了出来。
“杰拉尔德老爷听说他们想要走我,当然不愿意,还差点发了脾气,他说要管理这个庄园没我可不行。可埃伦小姐说:‘把他带去吧,肯尼迪先生。政府需要大个子山姆,总比我们这儿重要。’她还给了我一块钱,让我乖乖地听白人们的话。所以我们就来了。”
“兰德尔上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嗨,没什么大不了的。亚特兰大的防御工事需要加固,得再挖上好几里长的战壕。由于前方抽不出人,所以我们就只好在四乡征用最精壮的黑人来干这项差使。”
“可——”
斯佳丽只觉得打了个冷颤,心里突突直跳,隐隐有一阵恐惧。还得再挖好几英里长的战壕!为什么还要挖?去年一年,亚特兰大四面八方就筑起了许许多多用大土堡掩护的炮兵阵地,在离市中心一英里外围了一圈。这些巨大的工事都连着战壕,一英里接着一英里的壕沟把整个城都团团围住了。现在却说还要再挖战壕!
“可——我们已经建了那么多工事,还要建工事干什么?就是建筑好的这些工事,其实也根本用不着。将军怎么会——”
“现有的工事离市中心才一英里,”兰德尔上尉不想详谈。“距离太近了,不放心——也不保险。现在的工事要挖在外围。因为你看,部队若再往后退,就要退到亚特兰大里来了。”
这最后一句话,他一说出来就后悔了,因为斯佳丽一听这话吓得眼睛都瞪大了。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部队是不会再往后退了。”他赶忙又接着说,“肯纳索山一带的阵地是怎么也攻不破的。连半山腰都架满了大炮,控制住了四方的道路,北方佬是别想过得了这一关的。”
可斯佳丽看见瑞特两道锐利的目光懒洋洋地盯了上尉一眼,上尉的眼睛便马上垂了下去,这下斯佳丽可真是害怕了。她想起了瑞特刚说过的那句话:“等他被一步步从山区逼退到比较平坦的地方,他也就只有被彻底歼灭的份儿了。”
“嗯,上尉,你看——”
“不会的!不会的!千万别担心。老乔做事总喜欢防患于未然。我们再挖几条壕沟,无非就是这个道理。……好了,我得走了。今天能跟太太你说会儿话,真是三生有幸。……小子们,快跟你们的小姐说再见,我们得上路了。”
“再见了,孩子们。你们谁要是病了、伤了,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给我送个信来,我就住在桃树街那头,朝那边一直走,一直走到街顶头,几乎就是最后一家。等一等——”她伸手在小手袋里掏了掏。“哎呀,我一个子儿也没带。瑞特,借我点钱吧。给,大个子山姆,拿去给大家买些烟抽抽。可要乖乖听兰德尔上尉的话。”
散乱的队伍又排好队,又扬起了滚滚的红色尘雾,大队人马出发了,大个子山姆又唱起了歌:
去吧,摩西!到那遥远的埃及去吧!
去让那法老
把我的百姓——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