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部队决不会让北方佬深入佐治亚一步,必要的话就是打得不剩一兵一卒也心甘情愿,”大夫厉声说,“但是没有这个必要。只消小小地打上一仗,保管就可以把北方佬赶出佐治亚去。”
佩蒂帕特姑妈赶紧站起身,让斯佳丽去给大家弹奏钢琴曲唱一支歌。她看出这场谈话马上就要惹麻烦了,双方眼看快吵上了。她早就料到请瑞特留下来吃饭准没好事。只要他在,总没好事。她始终弄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搞的。天哪!天哪!斯佳丽在这个人身上看出了什么呢?兰妮这孩子怎么老是护着他?
斯佳丽遵命到客厅里去了,前门厅上顿时悄然无声了,可是在这无声中却能感觉到大家对瑞特的忿忿然。约翰斯顿将军和他的部队是不可战胜的,对此怎么能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呢?同心同德,这是每个人神圣的天职。就算你心怀二意,不能同心同德,那至少也应该懂得礼貌,免开尊口吧。
斯佳丽触动琴键,她的歌声一会儿就从客厅里传了出来,嗓音甜美,含着哀怨,她唱的是一支流行歌:
病房四壁一片洁白,
多少壮士在此与人间辞别,
刀伤遍体,弹痕累累,
一天又抬来了姑娘心爱的英雄。
姑娘心爱的英雄啊,那样年轻那样勇敢!
苍白的面容依然清秀可爱,
虽然就要黄土覆面,一去不返,
脸上仍焕发着少年的风采。
斯佳丽那不太高超的女高音正凄然唱到“金黄的鬈发湿又乱”时,不防芳妮欠了欠身子,好像嗓子卡住了似的,柔声细气地说:“换首别的歌吧。”
琴声戛然而止:斯佳丽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时窘不可言。心慌意乱,赶紧换《灰军装》唱,可是刚唱了半句,便来了个刺耳的急刹车:她想起来了,这也是一支断肠曲。钢琴半晌没声音,因为她茫然不知所措了。她一时想得起来的歌曲,都脱不了这些生离死别的伤心调。
瑞特赶忙站起身,把韦德交给芳妮抱,自己走进了客厅。
“弹《肯塔基老家》吧。”他彬彬有礼地说道,斯佳丽很感激他的提醒,就赶紧弹了起来。瑞特那优美的男低音也陪着她唱了起来,唱到第二段时,前门厅上的那几位才算舒了口气,其实论内容,这支歌也根本没有一点欢乐的气氛可言。
累人的重负还得再担几天!
哪怕担子重得把腰压弯!
担到有朝一日趔趔趄趄回家转!
那时我的肯塔基老家啊,我就得跟你说再见!
米德大夫的预言,就其本身来说完全没错。约翰斯顿将军在一百英里以外的多尔顿北部一带依山而守,的确固若金汤。他的阵地坚不可摧,谢尔曼原打算穿越山谷直逼亚特兰大,却怎么也过不了他这一关,结果北军只好收兵,再作打算。看来正面进攻是攻不破南军的防线了,所以北军就趁着黑夜绕山路作半圆形的迂回包抄,想突然扑向约翰斯顿的后方,目的是要在多尔顿以南十五英里处的雷萨卡切断他背后的铁路。
南军一听说自己的铁路命脉有被切断的危险,就撇下死守未失的工事,星夜兼程抄近路直奔雷萨卡。等北军从山里出来,对面的南军早已架起了大炮,亮出了刺刀,深沟高垒,严阵以待,防守之坚固也不下于多尔顿。
多尔顿前线的伤员把老乔撤到雷萨卡的消息带到亚特兰大,未免讲得走了样,亚特兰大人都感到出乎意料,引起了一点惊慌。仿佛夏天西北角天空出现了一团小小的黑云,让人担心雷雨就要来临。将军放北军进入了佐治亚十八英里,打的是什么算盘?米德大夫说得对,高山是天然的屏障。老乔为什么不把北军阻挡在山下啊?
约翰斯顿在雷萨卡拼命苦战,终于又把北军击退了,但是谢尔曼又重施侧面包抄的伎俩,指挥他的部队又来了一个半圆形的大迂回,渡过乌斯坦瑙拉河,再一次直捣南军后方的铁路。南军部队奉命立刻又撇下红土地上的战壕,赶去保卫铁路。他们不是行军就是作战,早就累得精疲力竭,又没有合过一下眼,肚子又吃不饱(他们一直没吃饱过)。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沿着山谷火速南下,抢在北军的前面赶到了雷萨卡以南六英里处的卡尔霍恩小镇。等北军赶到时,他们早已又挖好了壕沟,准备好迎击了。两下一接触,又爆发了一场恶战,北军终于又被打退了。南军士兵累得都捧着枪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心里求天求地:这次可得让他们歇一歇、喘口气了。然而他们还是想错了。谢尔曼步步进逼,毫不留情,再次挥师作大迂回包抄到他们的后方,逼得他们只好再继续后撤,赶紧去保卫背后的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