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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话语慢慢少了。杰拉尔德心怀叵测,本来炯炯有神的蓝眼睛故意装出一副傻相,提出打牌。夜深了,酒过数巡后,很多人都歇手了,只有杰拉尔德和陌生人两人还在打。陌生人押上全部筹码,又加上庄园的地契。杰拉尔德也押上所有的筹码,再把钱包放在筹码上头。到这时即便钱包里的钱是奥哈拉兄弟商店的,他也不会因此良心不安在第二天一早做弥撒前去认罪。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得到他想要的,他就用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去拿。再说,他对自己的命运和手里四张两点的牌信心十足,根本就没想到万一对方摊出来的牌比他大,这笔钱该怎么还。

“你没占到便宜,我倒乐得不必再为这块地付税了。”对方手里握着一副幺点,叹了口气,叫人去取笔墨。“庄园的那幢大房子一年前就烧掉了,田地荒芜了,长起了矮树和松树苗。不过它就归你了。”

当天晚上波克服侍杰拉尔德睡觉时,他一本正经地对波克说,“如果你没戒酒,可千万别一边打牌一边喝酒。”这个贴身男仆出于对新主人的爱戴,已经开始学着用爱尔兰土腔来回答他,其中既有吉契口音又有米斯郡口音,这种话除了他们俩,没人听得懂。

混浊的弗林河静静地从两排松树和藤蔓缠绕着的黑栎间环绕着杰拉尔德的新土地流过,像弯着的胳臂从两边拥抱着这块土地。杰拉尔德站在房子废墟的小土墩上,这片苍翠高大的屏障对他来说就是最满意的地权证明,就像他亲手筑起的一道标明自己地界的围篱。他站在被焚毁的房子那发黑的基石上,俯视通向大路的那条长长的林荫道,嘴里拼命说着脏话,心里高兴得连感谢上苍都顾不上了。这两排阴森的树木是他的了,这片荒芜的草坪也是他的了,木兰花树上星星点点地开着白色花朵,树下的野草都齐腰高了。那些未开垦的土地里密布着小松树和矮树丛。绵延起伏的红土一直延伸到杰拉尔德·奥哈拉土地的地边——这些都是他的。这全靠他有副清醒不醉的爱尔兰头脑,另加孤注一掷的勇气。

杰拉尔德在这片寂静的荒野里闭上了眼睛,感到自己已经到家了。他脚下这块地方就要建起一幢白粉砖墙的房子。大路对面就要建起新栅栏,把肥牛和纯种马圈起来,而这片从山麓伸向富饶的红土洼地就会盛开大片棉花,大片大片的棉花,在阳光下像鸭绒般耀眼发白,奥哈拉家又要发大财了。

他凭着自己那笔小小的赌本,从两个态度冷淡的哥哥那儿借到一笔钱,再加上把这块地抵押出去拿到一笔钱,先买了一批干农活的黑奴,就来到塔拉庄园,在仅有的四间房的监工宿舍里过起了单身汉的寂寞生活,直到塔拉庄园的白房子造好为止。

他清除了田里的杂草,种上了棉花,又向詹姆斯和安德鲁借了些钱再买了些奴隶。奥哈拉家是一个大宗族,大家不仅患难与共,而且安乐同享,这倒不是出于什么伟大的亲情,而是因为他们在无情的岁月里懂得了一个家族要生存下去就得牢牢抱成团,一致对外。再说他们借钱给杰拉尔德,过不了几年他就会连本带利都还给他们。杰拉尔德把邻近的土地一块块都买了下来,庄园就此逐步扩大,那幢白房子也终于不再是个梦而成为现实了。

房子是奴隶建的,造得笨头笨脑,没有格局。房子盖在高地顶上,俯视着通向河边的那片牧场的绿坡。房子尽管是新建的,看上去却像多年古宅,杰拉尔德十分满意。那些当年曾见证过印第安人的老橡树,其巨大的枝干紧紧环抱在房子周围,枝叶在屋顶上形成稠密的树荫。除去了野草的草坪长出密密麻麻的三叶草和鸭茅草,杰拉尔德很注意把草坪保养得好好的。从两旁栽着雪松的林荫道到奴隶住的下房——一排白色小木屋,塔拉庄园处处看起来都是既结实又牢固又耐用,每当杰拉尔德策马从大路拐出来,看到他自己的屋顶掩映在绿荫中,心里就不免大为得意,就像是第一眼看到这房子似的。

这一切都是他的成就,是他矮小精悍、火烈性子的杰拉尔德的成就。

除两家外,他跟县里四邻八舍都相处得很好,这两家一家是左边跟他接壤的麦金托什家,还有一家是右边的斯莱特里家,这家只有区区三英亩薄地,都是弗林特河和约翰·韦尔克斯庄园之间的沼泽洼地。

麦金托什家是苏格兰—爱尔兰后裔,又是爱尔兰秘密组织奥兰治会成员。即使他们有天主教历书上载明的所有高尚品德,在杰拉尔德眼中,就凭他们的血统也会永世不得超生。不错,他们是已在佐治亚州住了七十年,而且在此之前,还有一代人在南、北卡罗来纳州住过,不过这家人最初到美国来落脚的都来自奥兰治会发源地厄尔斯特,对杰拉尔德来说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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