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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脂球

人们喝完了咖啡,副官来找这些先生们。路瓦兹沃加入头两位先生的行列。人们想拖上高尔奴代,想使他们的行动更隆重一些,但他骄傲地宣布他决不和普鲁士人发生任何关系,然后又坐到壁炉前,要了另一小瓶淡色啤酒。

三个男人上了楼,被引进旅馆里最漂亮的房间,军官在这里接见他们。他躺在椅子上,双脚跷在壁炉上,抽着一只长长的瓷烟斗,裹着可能从某个没有品味的市民放弃的住宅中窃来的一件火红的睡袍。他没有站起身,没有向他们打招呼,也没有看他们。他是战胜者,自然表现出粗鲁无礼的完美样板。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

“你们有什么事?”

伯爵开口了:“我们希望离开这里,先生。”

“不行。”

“允许问一下这一拒绝的原因吗?”

“因为我不愿意。”

“我恭敬地请您注意,先生,您的元帅给我们颁发了去第埃普的通行证。我并不认为我们做错了什么,值得您如此严厉。”

“我不愿意。……就这些……你们可以下去了。”

三个人欠欠身离开了。

下午过得凄凄惨惨。他们对德国人的这一任性一点不懂。最简单的想法都会扰乱他们的头脑。大家都留在厨房里,无休止地讨论,想像着难以置信的事情。人们可能是想把他们扣作人质,但目的何在呢?或者把他们带去坐牢?或者更可能是向他们要求一笔巨额赎金?一想到这个,恐慌便使他们局促不安。最富的人最害怕,已经看到为了买出他们的性命被迫将整袋整袋的金子交到这个傲慢无礼的军人手里。他们挖空心思寻出一些可以接受的谎言,掩盖他们的富有,使自己被认为是穷人,很穷很穷的人。路瓦兹沃取下表上的金链藏进了口袋。正在降临的黑夜更增加了他们的忧虑。灯被点燃了。因为要再过两个小时才开晚饭,所以路瓦兹沃夫人建议玩一局三十一点。这也算是一种消遣。大家接受了。高尔奴代也出于礼貌,灭了烟斗,参加进来。

伯爵洗牌、发牌。羊脂球足足拿了三十一点。不久,打牌的兴趣降低了萦绕在他们思想上的担心。但高尔奴代注意到路瓦兹沃夫妇串通好了在作弊。

大家正准备吃饭,富郎卫先生出现了。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普鲁士军官让我问一问伊利莎白.卢塞小姐是否还没有改变主意。”

羊脂球依然站着,脸色苍白,但倏然间变得通红。强烈的愤怒使她喘不过气来,不能说话。最后她爆发了:“您去告诉这个流氓,这脏货,这卑鄙的普鲁士混蛋,我永远也不愿意。您听清楚,永远不,永远不,永远不!”

胖老板出去了。所有的人都围住羊脂球,询问她,恳求她揭开那次会面的秘密。她开始还是坚持不说,但愤怒不久便占了上风。她喊道:“他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想和我睡觉!”大家的愤慨是那么强烈,没有人感到这话刺耳。高尔奴代猛地把啤酒杯放在桌子上,杯子被打碎了。这是对这个下流粗野军人的谴责的宣泄。大家一阵愤怒,所有人为抵抗而团结,仿佛每个人都作出了牺牲。伯爵厌恶地宣称这些人的举止就像古老的野蛮人。特别是妇女们,对羊脂球表示出有力而又安慰的同情。只有在吃饭才露面的修女们垂下头一声不响。

最初的狂怒平静后,大家还是吃了晚饭,但很少交谈。人们在思考。

夫人们早早地离去了。男人们抽着烟,组成两人一组的牌局。富郎卫先生被邀请参加进来。人们打算巧妙地问问他使用什么办法才能战胜军官的抵制。但他只想着他的牌,什么也没听,什么也没回答,不断地重复说:“打牌,先生们,打牌。”

他的注意力太集中,忘记了咯痰,这有时使他的胸膛里声音拉得很长。他那呼啸的肺能发出哮喘病的所有音阶,从深沉的低音一直到小公鸡学打鸣的尖锐的嘶哑声。

他夫人瞌睡了,下来找他,他甚至拒绝上楼。她一个人走了。她是“属晨”的,总是和太阳一起起床;而她男人则是“属夜”的,总是准备和朋友们一起过夜。他对她喊道:“你把我的蛋黄甜奶放在火边。”然后又回到牌上来。大家看到从他身上得不到什么情报,便宣布说到了睡觉的时间了。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第二天,大家怀着模糊的希望早早地起了床,更多的是希望离去,在这个可怕的小客栈里过一天真令人感到恐惧。

唉!马还在马厩里,车夫依然不见踪影。为了消磨时间,大家围着驿车转来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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