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旺把摆钟抱到怀里,这钟同帝国风格帝国风格:指法国第一帝国时期(1804—1814)盛行的室内装潢和家具设计的一种艺术风格。的许多东西一样,做得怪里怪气。钟上有一个镀金的少女铜像,头部饰有一圈各色花朵,手持一根小棍,小棍端上的球正好是钟摆。“把这给我,”妻子对他说,“你拿五屉柜上的大理石面。”
他喘着气把钟给妻子,费了牛劲好不容易把大理石面扛到肩上。
夫妻两人于是往外走,卡拉旺弯下腰才走出门,然后哆哆嗦嗦地下楼,妻子在前面倒退着下楼,一只手拿着蜡烛给照亮,一只手抱着摆钟。
到了他们自己屋子,妻子呼地喘了一大口气,“大头搬完了,”她说道,“走,把剩下的也搬下来。”
可是五屉柜的抽屉里装满了老人的旧衣服,得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才行。
卡拉旺太太想出一个主意:“你去门厅,把那里的杉木箱子搬来。这箱子值不了几个钱,放这儿正合适。”箱子搬来之后,他们就倒腾东西。
他们把抽屉里的东西一样接一样拿出来,什么袖套、领巾、便帽等可怜的衣物,全都是他们身后躺着的这位老人家的东西,接着他们把拿出来的东西再整整齐齐码到杉木箱子里,死者的另一个子女,即布罗太太次日赶来,他们就可以把她骗过去了。
东西清理完后,他们先把抽屉搬下去,然后一人抬一头,两人一起把五屉柜抬了下去。抬到下面两人又琢磨了好长时间究竟放哪儿最好,最后决定放到他们房间里,摆在床对面的两扇窗之间。
五屉柜摆好后,卡拉旺太太把她自己的衣服放了进去。摆钟放在餐厅的壁炉台上,夫妇两人都觉得效果同他们想的一样好,顿时感到非常高兴。“摆这儿很不错。”妻子说。丈夫接着回答说:“是很不错。”两人于是上床,妻子把蜡烛吹灭,不一会儿这上下两层屋子里的人全都塌实睡着了。
等卡拉旺睡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他迷迷糊糊想了一阵才想起是怎么回事。一想起来,胸口就好像重重挨了一拳似的,他立即下床,再一次难过起来,几乎又要失声痛哭。
他急忙去楼上的房间,罗萨丽还没有睡醒,同昨天夜里那个姿势一模一样,就这么睡了整整一夜。他把罗萨丽叫醒,给她派了活。昨夜的蜡烛已经点完,他点上新的,然后两眼望着母亲,头脑中转起了那些宛如高深的思想,智力平平的人面对死者的时候,脑中萦绕的也就是这些在宗教上和哲学上均属平庸之见的东西。
妻子在下面喊他,他于是下楼。妻子已经把上午要办的事都写在纸上了,这时把单子给他,顿时把他吓得目瞪口呆,只见单子上写着:
1.去区政府报告死亡;
2.请法医;
3.定做棺木;
4.去教堂;
5.去殡仪馆;
6.去印刷厂印讣告;
7.找公证人;
8.发电报通知家属。
另外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琐碎事,他戴上帽子出去办事。
这时消息已经传开,附近邻居家的女人陆续赶来,都说要瞻仰遗体。
一楼理发店里理发师正给人剃胡子,为这事还同妻子争了起来。
妻子一边织袜子一边叨叨说:“又少了一个,像这么一个小气的人,确实不是很多,说真的,我不怎么喜欢这人,不过我总得去看一眼。”
丈夫一边给人下巴抹肥皂,一边嘟囔说:“又来了,全都是心血来潮!也只有女人才想得出来。女人活着烦你还不够,死了也不让你安宁。”可妻子兴头不减,接着说:“这种事身不由己,我就得去,从早上起我心里总想着这事。我要不去看看人家,恐怕这一辈子都觉得是件事。可是,我去看一下,记住人家什么模样,我也就塌实了。”
正拿着剃刀的理发师耸耸肩,趁给人刮脸小声对人家说:“我想请教您一下,您说这些臭娘们的想法有多古怪!我可没有这雅兴去看一个死人。”妻子听见他说什么,心安理得地回了他一句:“就这么着,就这么着。”说完,把正在织的袜子朝柜台上一放,登登上了二楼。
屋里已经来了两个女人,正听卡拉旺太太一五一十地讲谈这丧事来得怎么突然。
她们全都去了灵堂。4个女人轻手轻脚地走路,一个接一个朝单子上洒几滴盐水,接着跪下在胸前画十字,一边喃喃祈祷,然后站起身,瞪大眼睛,半张着嘴,朝尸体看了好一阵子,而这时死者的儿媳妇用手绢捂着脸,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呜咽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