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领圣体的日子眼看就到了,夫人却又觉得事情左右为难。她没有帮手,小楼她根本放不下,一天都放不得。楼上的姑娘争风吃醋,楼下的姑娘也是一个德行,她们准会闹起来。而且弗雷德里克十有八九会喝醉酒,他一喝醉有点什么事就打人。最后她决定把全体人马统统带走,只留下那个男招待,放他两天假。
弟弟听了不但没有任何不同意的意思,而且还答应管所有去的人住一夜。这样,星期六早上,夫人和她那帮人马上了8点钟那趟快车的二等车厢。
车厢里就她们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又是说又是嚷,可到了伯泽维尔站上了一对夫妇。男人是个上了岁数的庄稼人,穿一件蓝罩衫,领子皱皱巴巴,袖口扎得紧紧的,袖子却肥肥大大,上面锈了白色小花,头上戴了一顶老式大礼帽,红不棱登的绒毛好像全都翘了起来。他一手拿着一把绿色大伞,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大筐,里边露出3只慌了神的鸭脑袋。女人一副乡下人打扮,直挺挺地板着身子,脸长得活像一只老母鸡,鼻子尖得像鸡喙。她在她男人前面坐下,看到边上花花绿绿的顿时慌了神,呆呆坐着都不敢动弹。
车厢里也确实姹紫嫣红鲜艳夺目。夫人一身蓝,从头到脚都是蓝颜色的丝绸,肩上披了一条红披巾,是法国造仿开司米,颜色红得一闪一闪地直刺眼。菲尔艿德穿一件苏格兰花呢连衣裙,勒得她直喘气,上身靠了别的姑娘帮忙才好不容易束紧,束得胸脯高高抬起,只见两个大鼓包不停地晃动,像是衣服下面兜了两泡水似的。
拉斐尔戴的帽子插了羽饰,活像一只塞满了小鸟的鸟窝。她穿一身淡紫色的衣服,上面钉了金光闪闪的小圆片,具有东方情调,同她的犹太人长相倒也相称。罗萨.拉罗丝穿镶荷叶宽边的玫瑰色短裙,像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或者是又矮又胖的小女人。那对唧筒身上穿的简直就是奇装异服,好像是用旧窗帘缝的,而且是复辟时代复辟时代:法国自1815年第一帝国后至1830年第二帝国前,波旁王朝复辟的历史时期。的用花枝图案的花布制作的旧窗帘。
车厢上了生人后,姑娘们立刻一个个装出一副端庄稳重的样子,说话也文绉绉起来,想给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火车到了博尔贝克站又上来一位先生,脸上蓄着金黄色的连鬓胡子,手上戴了好几枚戒指,身上挂一条金表链,他把好几个漆布包裹一一放到头顶上的行李网架上。看样子这先生脾气随和爱开玩笑,他先一鞠躬,然后微微一笑问道:“诸位女士是调防吗?”这一句话问得姑娘们满面羞惭非常难堪,夫人总算镇定下来,她要为她的人挽回名誉,于是冷冰冰地回答说:“说话请注意礼貌。”那先生立刻道歉说:“请原谅,我的意思是说换一个修道院。”夫人一时语塞,或许觉得人家话已经改过来也就可以了,于是抿紧嘴唇端庄地还了礼。
先生已经在罗萨.拉罗丝和老农中间坐下,这时冲着大筐里伸出的3只鸭脑袋不停眨眼睛,等他觉得把大家都吸引过来了,他便伸手轻轻挠鸭脖子,一边说些滑稽可笑的话逗大家:“咱们已经离开咱们那个——那个小水塘!嘎!嘎!嘎!只为见见烤肉吃的那个——那个小铁钎,嘎!嘎!嘎!”倒霉的鸭子把脖子转一边,都在躲他挠,拼命扑腾想从柳条编的牢笼里逃出来,突然3只鸭子一起没命地惨叫起来——嘎!嘎!嘎!嘎!女人们顿时哈哈大笑,她们弯下身,争先恐后地挤着看,一时间疯疯癫癫都对鸭子产生了兴趣,而这位先生兴致大发,更是精神十足地出乖弄丑。
罗萨过来凑趣,从身边这位男士的腿上弯下身子去亲3只鸭子的鼻子。别的姑娘一看也都想去亲,先生就让她们坐他腿上,又是颠又是掐,而且说话都一下改了调,顿时亲切起来。
那两个乡下人比他们的鸭子还要慌张,眼睛像中了邪似的乱转,身子呆坐着不敢动弹,两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没有一丝笑容,也不见有什么哆嗦。
先生是旅行推销员,这时打哈哈说他要给姑娘们送几条女用内衣背带,一边取下一个包裹打开。他耍了一个花招,包裹里装的全是松紧袜带。
袜带都是丝的,有纯蓝的,粉红的,大红的,深紫的,淡紫的,深红的,两头扣一起的金属搭扣做成两个拥抱的镀金小爱神。姑娘们高兴得全都喊了起来,接着仔仔细细地观看样品,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这也自然,凡是女人摆弄梳妆打扮用的什么东西都是这副神态。她们交换眼色,或者小声嘀咕一句相互询问,答话也是一个样子。夫人爱不释手地拿着一副橘黄色袜带,比较宽,而且比别的袜带都显庄重,这正是老板娘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