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士人听见有人说话,于是全都默不作声了。
一刻钟后长脚鹬又上了路,贝尔蒂娜双手捧着脑袋在家等着。
俘虏又开始乱动起来,这时他们又是嚷又是喊,不停地用枪托狠命砸活板,可这活板就是纹丝不动。
接着他们开始从气窗向外打枪,大概是希望德军什么小分队路过附近的时候能听到枪声。
护林女人懒得动弹,但是这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她心里发烦,最后把她惹急了。她心头火起,恨不得把这帮无赖全都杀了,免得再听他们吵吵。
到后来她渐渐着急起来,开始看挂钟,一分钟一分钟地数时间。
老爷子走了有一个半钟头,现在他该赶到城里了。她觉得恍惚看见了老爷子,他正一五一十地给拉维涅先生说这事情,拉维涅先生激动得脸都发白,伸手拉响绳铃,叫女佣把他的军服和武器拿过来。她又觉得仿佛听见鼓手满街奔走击鼓,家家窗户前伸出一张张惊慌的脸孔,民防团的人全都从家里奔了出来,衣服都来不及穿整齐,一个个气喘吁吁,一边系裤带,一边小跑朝司令住宅奔去。
接着队伍出发,长脚鹬在前面带路,趁着夜色冒雪向森林挺进。
她朝挂钟看一眼。“过一个钟头他们就能到这儿了。”
她急得如坐针毡,觉得每一分钟都像是没完没了似的,这实在太漫长了!
时针终于指到她早就料想他们该到的那个时间。
她再次把门打开,想听听他们来了没有。她一眼看见一个人影正小心翼翼地走着,不禁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喊了起来。原来是她父亲。
他说:
“他们派我来先看看有什么变化没有。”
“没有,什么变化都没有。”
于是他冲着黑夜吹响一声又尖又长的口哨,顷刻只见一团黑黢黢的东西在树林中慢慢朝前移动,这是10人组成的先头部队。
长脚鹬不停地说:
“别从气窗前面走。”
先到的人把这吓人的气窗指给后来的人看。
最后部队主力出现了,一共有200人,每人都带了200发子弹。
拉维涅先生紧张得浑身颤抖,先开始部署部队,把屋子四面包围起来,只在地窖透气用、贴着地面开的那个黑糊糊的小窟窿前面留出一大片空旷地带。
然后他进屋,询问敌人的兵力和态势,这时敌人悄然无声,简直像已经从那气窗口不翼而飞溜得无影无踪了。
拉维涅先生用脚跺活板,大声喊道:
“普鲁士军官先生!”
那位德国人没有答理。
司令接着再喊:
“普鲁士军官先生!”
怎么喊都不管用。足足20分钟他都在勒令那位一声不吭的军官缴械投降,还答应保证他及其部下生命安全,保证不伤害他们的军人荣誉。然而他没有见到任何表示,既没有同意的表示,也没有敌对的表示。情况变得棘手了。
民防队员们像马车夫取暖一样,都在雪地里跺脚,一边使劲拍打自己肩膀,他们眼盯着气窗,心中渐渐忍不住,幼稚地想冲过去算了。
其中有一个人最后豁出去了,他叫波德万,人非常灵活,他猛地一冲,像鹿一样从窗口前哧溜一穿而过。试探获得成功,那些俘虏好像都已经死了。
一个声音喊了起来:
“里边没有人。”
又有一个民防队员从这危险的窟窿前穿过空旷地带,于是这就成为游戏了。过不了一会儿就有人从这边的队伍蹦到那边的队伍,就像儿童玩捉人游戏似的,人穿过去的时候飞快抬脚,把地上的雪高高卷起。他们又用枯枝生了两堆火取暖,火光中只见一个个民防队员飞似的从右边的营地蹿到左边的营地。
有人大声喊道:
“该你了,马卢瓦松!”
马卢瓦松是面包师傅,长得又肥又胖,那大肚子是队员们的笑料。
他犹豫不决,别人就起哄,于是他横了横心,不紧不慢地小跑冲过去,只见他气喘吁吁,大肚子一颠一颠。
全队都笑得流出了眼泪,还有人又是喊又是叫地鼓励他:
“好样的!好样的!马卢瓦松!”
他这一路走到三分之二的地方,气窗里突然飞速蹿出一溜长长的红色火光,砰地一声枪响,大胖子面包师傅惨叫着趴倒在地上。
谁也没有冲过去救他,只见他哎哟直叫地在雪地中爬着,等爬出危险地带他就晕过去了。
子弹打中了他那胖大腿的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