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爱,在心里。
这是一首旧时的摇篮曲。从前,她唱着它来给她的小珂赛特催眠。五年过去了,她没有见那孩子一眼。小珂赛特离她之后,她便没有再唱。现在,她用如此幽怨的声音,又唱起那柔和的歌曲。此情此景,多么令人心酸哪!连修女也要哭出来了。那个一贯严肃的嬷嬷已无法止住自己的眼泪。
钟敲了六下。芳汀仿佛没有听见。周围的事好像再也引不起她的兴趣了。
散普丽斯嬷嬷派了一个侍女去找那看门的女仆,看看马德兰先生回来了没有,会不会即刻到来。几分钟过后,侍女回来了。
芳汀一动不动,似乎在细想自己的心事。
那侍女低声回告散普丽斯嬷嬷,说市长先生不顾天气的严寒,清早6点钟以前,乘着一辆白马拉的小车,一个人走了,连个车夫也没带,谁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有些人说他大概去了阿拉斯,又有些人说他去了巴黎。出门时,人们看到他和往日一样和蔼。他曾关照看门女人,说今晚不必等他。
正当两个女人背朝芳汀的床互相耳语时,芳汀爬了起来。她跪在床上,握紧了拳头,胳膊撑在长枕上,头伸在帐缝里听着。刹那间,她急躁起来,变得十分兴奋,完全像一个健康的人。她听罢叫道:
“你们在谈马德兰先生!你们为什么这样低声说话?告诉我,让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来?”
她的话是那样突兀,说得是那样粗声粗气,以致那两个女人以为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她们转过身来,见是芳汀,便大为惊讶。
“快回答我!”芳汀喊着。
那侍女吞吞吐吐:
“那看门的大妈说他今天来不了。”
“我的孩子。”那嬷嬷说,“安静些,睡下,睡下。”
芳汀没有改变姿势,用一种既急躁又惨痛的口气高声说:
“他来不了?为什么?你们是知道的。你们私下谈的就是这件事。我也要知道。”
那侍女连忙在嬷嬷的耳边说:“快告诉她,市长在开市政会议。”
散普丽斯嬷嬷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因为她不说谎话。不过,她心里又明白,如果说了真话,病人一定会受到一种强烈的刺激,而此时此刻这病人是受不了这种刺激的。她立刻平复了。那嬷嬷抬起眼睛,镇静而忧郁地望着芳汀说:
“马德兰先生走了。”
芳汀听罢竖起身子,坐在自己的脚跟上,目光炯炯,愁容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喜色。
“不错!”她喊着说,“他去接珂赛特了。”
于是,她举起双手,指向天空,面容的激动无法形容。她的嘴唇不停地启合,在低声祈祷。
祈祷完毕,她说:
“嬷嬷,我很愿意睡下,无论你们如何吩咐,我全都听从;请原谅我刚才的粗暴,大喊大叫是非常不好的,我很清楚;但是,我的嬷嬷,您看出来了,我非常开心。慈悲的上帝慈悲,马德兰先生慈悲,您想想吧,他干什么去了?去孟费梅接我的珂赛特了!”
说罢,她躺了下去。嬷嬷给她整理枕头,她等嬷嬷整好后,吻了一下自己脖子上那只小银十字架。这十字架是散普丽斯嬷嬷送给她的。
“我的孩子,”嬷嬷说,“歇一会儿吧,别再说话了。”
芳汀把那嬷嬷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嬷嬷的手感觉到了芳汀手心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