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认出了这个地方,一阵恐惧袭上心头,刹那间,他甚至忘了伤口的疼痛,心里只有逃跑的念头。逃走!他几乎都站不稳,就算他使出他那幼小单薄的身躯的所有力量,又能逃到哪儿去?他推了推花园的门,门没锁,一下子打开了。他蹒跚过草地,爬上台阶,轻声地敲了敲门,这时他已经浑身无力,靠在这个小门廊的一根柱子上,瘫坐了下来。
碰巧这个时候,贾尔斯先生、布里特斯、还有那个补锅匠,正在厨房享用茶点以及各种食物,以便修整元气,因为昨晚辛苦害怕了一夜。依照贾尔斯先生的习惯,他向来不赞成与低一级的仆人过于亲密,而习惯于带着一副让人敬畏的和蔼和人相处,他自己在满足的同时,也提醒了他们自己在社会上高一等的地位。然而丧事、火险,还有夜盗案把所有人拉平,所以贾尔斯先生坐在厨房炉档前边,伸直双腿,左胳膊支在桌子上,右胳膊在比比划划,讲述着这次抢劫的细枝末节,他的几个听众(尤其是他们中的厨娘和女仆)屏神静气,津津有味地听着。
“大概是两点半左右,”贾尔斯先生说道,“也可能是靠近三点的时候,我也不敢肯定,我当时醒了,在床上翻着身,就像现在这样(这时,贾尔斯先生在椅子里转了个身,又拉过桌布一角,搭在身上,当作被子),我感觉听到了一点动静。”
故事讲到这里,厨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要女仆去关上门,女仆又请布里特斯代劳,布里特斯又让补锅匠去关门,而这位却假装没听见。
“——听到了一点动静,”贾尔斯先生继续说道,“开始我还说这是幻觉,我正要安心睡觉,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清清楚楚。”
“是种什么声音啊?”厨娘问。
“是种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贾尔斯先生四处看了看,回答道。
“更像是铁棒在肉豆蔻粉碎机上的摩擦声。”布里特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那是你听到的时候了,老弟,”贾尔斯先生答道,“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一种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我掀去被子,”贾尔斯掀开被子,继续说道,“坐在床上,仔细听着。”
厨娘和女仆同时哟地一声叫了出来,把椅子拉得更近了。
“这次我可听清楚了,”贾尔斯先生接着说道,“有人正在砸门,或者窗户,怎么办呢?我得把那个可怜的家伙布里特斯叫醒,免得他被杀死在床上。不然的话,他被人从左耳到右耳割了喉咙兴许还不知道呢。”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布里尔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说话的人,满脸都是恐惧的神色。
“我把被子掀到一边,”贾尔斯扔掉桌布,神色严肃地看着厨娘和女仆。“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
“这儿有女士在呢,贾尔斯先生。”补锅匠小声地说。
“一双鞋,老弟,”贾尔斯先生朝他转过脸来,故意加重了“鞋”这个字的语气。“拿起一把上足了火药的手枪,我每天都把这家伙连同餐具篮子一起拿到楼上去,我踮着脚尖走进他的房间。‘布里特斯’,我把他叫醒,‘别怕!’”
“你是这么说的。”布里特斯低声附和了一句。
“‘我们完了,布里特斯,’我说,”贾尔斯继续说道,“‘但是别害怕。’”
“他害怕了吗?”厨子问。
“一点都没害怕,”贾尔斯先生答道,“他很坚强啊!差不多和我一样坚强。”
“要是换成我,我当场就会给吓死。”女仆说道。
“你是女的嘛。”布里特斯缓了一下神说道。
“布里特斯说对了,”贾尔斯先生赞许地点了点头,“对于女人,没什么可指望的。我们是男人,提着一盏遮光灯,灯就放在布里特斯房里壁炉保温架上面,摸黑下了楼——就像这样。”
贾尔斯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闭着眼睛走了两步,给自己的描述配上相应的动作,就在这时,他和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跑回椅子上。厨娘和女仆叫了起来。
“有人敲门,”贾尔斯先生装出十分平静的样子说道,“哪位去开门?”
大家都没动。
“真是怪了,大清早的就有人敲门。”贾尔斯先生把围着他的一张张煞白的脸看了一遍说道,他自己也是面无血色。“可门总得开啊,听见没有,谁去?”
贾尔斯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布里特斯,但小伙子生性谦虚,或许想到自己无足轻重,所以认为这个要求与自己无关,总之,他没有回答。贾尔斯先生将鼓励的眼神转向补锅匠,他却突然睡着了。更不用提女士们了。
“要是布里特斯非要当着证人的面把门打开的话,”贾尔斯先生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愿意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