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喝了茶再回家,”他又说。“家里就我自个儿。哈里顿在里斯河边放牛,齐拉和约瑟出门玩儿去了。再说,我虽然过惯了单身,可也宁可有些个好伴,假如我能找到的话。林顿小姐,你挨着他坐下。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你了,这礼物虽然不值一提,可是我没别的可给啦。我说的是林顿。她怎么这样瞪着眼睛!说来真怪,不管什么东西怕我,我对它都有种横暴劲儿!要是我生在法律和风尚不那么讲究的地方,我准得把这两个东西慢慢给肢解开来,作我一个晚上的消遣。”
他倒吸一口气,一拳砸在桌子上面。自个儿诅咒道:
“凭地狱起誓,我恨他们!”
“我不怕你!”凯瑟琳喊道,她咽不下他后面的话语。
她走到他跟前,黑眼睛里闪烁着激奋和决心。
“给我钥匙,我要钥匙!”她说。“我不愿在这里吃喝,饿死也不愿意。”
希斯克厉夫一把抓过放在桌子上的钥匙,抬起头来,为她的血性很是吃了一惊,或许,她的声音和目光,叫他想起了她承接遗传的那一个人。
她伸手去夺钥匙,几乎就从他松弛的手指当中抢了过来。可是她的动作把他拉回了现实,他马上惊醒了过来。
“好哇,凯瑟琳·林顿,”他说,“站开去,要不我一拳打倒你,那会叫迪恩太太发疯的。”
不顾他的警告,她又捉住了他紧握的手和手心里的东西。
“我们要走!”她一声声嚷着,用足力气要叫那铁一般的肌肉屈服。发现她的指甲不顶用,她便用上了她好不尖利的牙齿。
希斯克厉夫朝我瞥了一眼,使我一迟疑没有马上过去干涉。凯瑟琳心思悉尽扑在他的手指上面,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他突然松开手指,交出那争抢的东西。可是,她还没有拿稳,他那只松开的手就捉住了她,一把拖到他的膝头上面,举起另一只手,噼噼啪啪左右开弓,给了她数不清的巴掌,倘不是她被按住倒不下去,每一下都足以实现他的威吓。
目睹这恶魔般的暴力,我疯也似的朝他扑过去。
“你这恶棍!”我哭了,“你这恶棍!”
胸口哪里一碰叫我说不出话来。我长得粗壮,很快就感到呼吸困难。为这缘故加上愤怒,我跌跌撞撞,晕头转向朝后退去,觉得随时都要窒息,血管随时都要爆裂。
两分钟后,风暴平息。凯瑟琳松开后,两手捂在太阳穴上.那模样好像她猜不准自己耳朵掉了没有。她浑身颤抖像一根苇草,可怜的东西,靠着桌子,完全懵了。
“我懂得怎么责罚孩子,你瞧,”这流氓狞笑着说道,一边弯下腰去,把掉在地上的钥匙重又拿在手里。“现在去林顿那儿,我告诉你。你使劲去哭!我明儿就是你的父亲——要不了几天,你就只有我这么个父亲。给你的好看还在后头,你受得了,你不是个脓包。要是我再看到你眼里有这该死的坏脾气,我每日都要给你来上一顿!”
凯茜没去找林顿,她扑到我身边跪了下来,把她滚烫的面颊枕在我的膝上,放声大哭起来。她表弟龟缩到高背靠椅的角落里,安静得像只耗子,我敢说,是在给自己庆贺,庆贺这教训落到了别人头上。
希斯克厉夫先生看到我们全都惊惶失措,站起身来,煞是利索地自己泡起茶来。茶杯和茶托是现成的,他倒出茶来,递给我一杯。
“洗洗你的火气吧,”他说。“帮你自个儿和我的小淘气儿都倒上一杯。茶虽是我沏的,可没放毒。我出去找你们的马儿。”
见他离去,我们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找个地方硬冲出去。我们试了厨房的门,可门从外面锁上了。我们看了窗户,窗户太为狭窄,就连凯茜的小身段儿都钻不出去。
“林顿少爷,”我喊道,眼见我们明明白白是给囚禁起来了,“你知道你那恶鬼父亲想要什么,你要告诉我们,要不然我扇你耳光,就像他对你表姐那样。”
“是呀,林顿,你一定得说,”凯瑟琳说道。“我是为了你才来的,要是你不肯说,那真是忘恩负义,太可恶了。”
“给我点茶。我渴了,然后我再告诉你,”他答道。“迪恩太太,你走开。我不喜欢你矗在我面前。啊,凯瑟琳,你把眼泪掉在我杯子里了!我不喝这杯,再给我一杯。”
凯瑟琳抹了抹脸,又给他推过去一杯。见这小坏蛋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有说不出的厌恶,这时,他不再替自己担忧了。他在荒原上表现的那种痛苦情状,一进呼啸山庄便立刻消失。所以我猜想他一定事先受了威胁,倘不能诱得我们进来,必有可怕的暴怒严惩相加。如今大功告成,这时他也就太平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