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一直走到门口,去迎接一位小个子老太太。她穿一件淡褐色的塔夫绸连衣裙,戴一顶长带子的镂空花边帽。这是阿尔托瓦伯爵阿尔托瓦伯爵是路易十六的小弟,即查理十世。流亡时期的一个同伴的女儿,这是一位帝国元帅的遗孀,一八三○年的法兰西贵族院议员,她依附于前朝王宫,就像现在依附于本朝王宫一样,能够获得很多好处。那些站着谈话的人都分开了,接着继续进行他们的讨论。
现在,他们谈论的话题是有关贫困,依照这些先生的观点,所有有关贫困的描写都过分地夸张。
马蒂龙反驳说:
“不过,贫困是确实存在的,我们应该承认!然而,拯救贫困的良药既不是科学,也不是权力。这是一个纯粹个人的问题。当最下层的老百姓想摆脱自己恶习的时候,他们将会同时摆脱自己的贫困。人民越是有道德,就越不会贫穷!”
“依照党布罗斯先生的看法,如果没有充足的资本,人们就办不成一件好事情。因此,惟一可能的办法就是信任,就像圣·西门主义者所愿意的那样(我的上帝,他们也有好的地方,我们对大家都要公证),我说,要把社会进步的事业委托给那些能够增加公共财富的人们。”不知不觉地,大家谈论的话题涉及到了伟大的工业实施计划,铁路,煤矿。党布罗斯先生转向弗雷德利克,小声地问道:
“你不是来为了我们的事情?”
弗雷德利克借口说有病,但又觉得这种借口未免太愚蠢,于是补充道:
“此外,我还需要自己的资本。”
党布罗斯夫人手中端着一杯茶,走到他身边问道:
“是为了买一辆马车吗?”
她打量了他一分钟,头稍微转向她的肩膀。
她以为他是萝莎妮的情夫,暗示是心知肚明的。弗雷德利克甚至觉察到所有的女士们都远远地看着他,还互相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为了弄清楚她们在想些什么,他再一次重新来到她们身边。
在桌子的另一头,马蒂龙坐在赛西尔小姐的跟前,翻看着一本画册,里面是一些石板印刷的西班牙服装图片。他大声地念着画册里的题词:“塞维利亚的妇女,——巴伦西亚的园丁,——安达卢西亚的骑马斗牛士;”他一直看到最后一页的下面,他屏住气继续道,“雅克·阿尔努,出版者。——你的一位朋友,嗯?”
弗雷德利克被他这种神气所伤害,答道:
“是真的。”
党布罗斯夫人接着说:
“实际上,你已经来了,一天上午……为了……一所房子,我相信?是的,一所属于他太太的房子(这意味着:‘这是你的情妇’)。”
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就在此时,党布罗斯先生来了,他补充道:
“你好像对他们的事情很感兴趣。”
这最后几个字结束了弗雷德利克尴尬的处境,他想,大家看出了他的窘迫,正要证实他们的疑虑,党布罗斯先生走得更靠近他,用一种很沉重的语气对她说:
“你们不是要搅和在一起做生意吧,我想?”
他连连摇头表示否认,不明白这位给他提建议的资本家的意图是什么。
他真想溜掉,但他没有走,他害怕别人说他是胆小鬼、懦夫。一位仆人收拾了所有的茶杯;党布罗斯夫人在同一位穿着蓝色礼服的外交官谈话;有两位年轻姑娘将她们的额头挨在一起,共同观看一枚戒指;另外一些女孩子,在靠背椅上坐成一个半圆形,轻轻地晃动着她们粉红色的脸蛋,四周披着黑色的或金黄色的刘海;最后,没有一个人注意他。弗雷德利克转过脚跟,弯弯曲曲地走了一阵,差不多要到门边了,当经过一张小桌子时,他发现在一只中国瓷瓶和墙裙之间夹着一张折叠成两半的报纸,他向外拉出一点来看看,读到这几个字:《夸夸其谈》。
是谁拿来的?西伊!很显然,再没有别的人。再说,也没有关系!他们会相信,可能大家已经都相信那篇文章。为什么要如此激烈?一种无声的嘲笑包围着他。他觉得自己好像迷失在一大片沙漠之中。这时听见马蒂龙的声音在叫嚷:
“谈起阿尔努,在投掷燃烧弹的那些刑事被告当中,我看到了他的一个职员的名字——塞内卡尔,是我们的那位吗?”
弗雷德利克回答:
“就是他。”
马蒂龙一边大声喊叫着,一边重复说:
“怎么了!我们的塞内卡尔!我们的赛内卡尔!”
于是,大家向他询问起那桩阴谋案件的情况,他的检察院检察官的身份应该可以给他提供一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