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敦初尚主①,如厕②,见漆箱盛干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③,食遂至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④,瑠璃碗盛澡豆⑤,因倒著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⑥。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注释】
①尚主:指娶公主为妻。因帝王之女不宜说娶,故谓“尚”。
②如厕:上厕所。
③下:放置。
④擎(qíng晴):托,举。
澡盘:洗漱用的器皿。
⑤澡豆:洗手、洗面用的物品。
⑥干饭;干粮。
【评析】
王敦虽然是个行伍之人,但毕竟出身名门世家,不至于连基本的礼数都搞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他为人豪放,不拘礼节,所以才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土包子”。
二
元皇初见贺司空①,言及吴时事问:“孙皓烧锯截一贺头②,是谁?”司空未得言,元皇自忆曰:“是贺劭③。”司空流涕曰:“臣父遭遇无道④,创巨痛深,无以仰答明诏。”元皇愧惭,三日不出。
【注释】
①元皇:晋元帝司马睿。
贺司空:贺循,死后追赠司空,故称。②孙皓:孙权之孙,吴国末代国君。
截:割断。
贺头:姓贺的人的头颅。
③贺劭:贺循的父亲。
④无道:暴虐,暴政。
【评析】
贺劭被孙皓用烧红的锯子断头,晋元帝一时忘记姓名,便询问贺循。没想到贺劭正是贺循之父。这是相当失礼的举动,所以晋元帝对自己的失误深感羞愧,把自己关了三天。
三
蔡司徒渡江①,见彭蜞②,大喜曰:“蟹有八足,加以二螯③。”令烹之。既食,吐下委顿④,方知非蟹。后向谢仁祖说此事⑤,谢曰:“卿读《尔雅》不熟⑥,几为《劝学》死⑦。”
【注释】
①蔡司徒:蔡谟。
②彭蜞:生长在水边类似蟹类的动物,但不能食用。
③螯(áo敖):螃蟹类动物的第一对脚,形状如钳。
④吐下:指上吐下泻。
委顿:疲乏,萎靡不振。
⑤谢仁祖:谢尚。
⑥《尔雅》;我国最早解释词义的专著。
⑦几;几乎,差一点。
《劝学》:《荀子·劝学》。
【评析】
彭蜞与蟹外形相似,蔡谟不识其区别,误把彭蜞当作蟹吃了下去,险些送命,这是读书不求甚解造成的。
四
任育长年少时①,甚有令名②。武帝崩③,选百二十挽郎④,一时之秀彦⑤,育长亦在其中。王安丰选女婿⑥,从挽郎搜其胜者,且择取四人⑦任犹在其中。童少时,神明可爱,时人谓育长影亦好。自过江,便失志⑧。王丞相请先度时贤共至石头迎之⑨,犹作畴日相待⑩,一见便觉有异。坐席竟⑾,下饮⑿,便问人云:“此为茶?为茗⒀”?觉有异色,乃自申明云:“向问饮为热、为冷耳。”尝行从棺邸下度○14,流涕悲哀。王丞相闻之曰⒂:“此是有情痴⒃。”
【注释】
①任育长:任瞻,字育长,历任谒者仆射、都尉、天门太守。
②令名:好名声。③武帝:晋武帝司马炎。
④挽郎:牵引灵柩唱挽歌的少年。
⑤秀彦:德才兼优的人才。⑥王安丰;王戎。
⑦且:暂时。
⑧失志:指失去神志,精神失常。
⑨先度时贤:较早渡江南下的贤达名流。
⑩畴日:以前。
⑾竟:完毕。
⑿下饮:设茶,供茶。
⒀为茶为茗:茶与茗为同一物,早采者为茶,晚采者为茗。
⒁棺邸:棺材店。⒂王丞相:王导。
⒃有情痴:有情感的痴儿。
【评析】
任瞻的纰漏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过失,而是颠沛流离所造成的心理问题,也因此得到了王导的同情。
五
谢虎子尝上屋熏鼠①。胡儿既无由知父为此事②,闻人道痴人有作此者,戏笑之,时道此非复一过③。太傅既了己之不知④,因其言次⑤,语胡儿曰:“世人以此谤中郎⑥,亦言我共作此。”胡儿懊热⑦,一月日闭斋不出。太傅虚托引己之过⑧,以相开悟⑨,可谓德教⑩。
【注释】
①谢虎子:谢据,小字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