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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的时候

他们把老太太抬到床上,又把身上衣服脱了,卡拉旺,他妻子以及小保姆全都七手八脚按摩起来。可是他们怎么按摩,老太太始终没有醒过来,于是让小保姆罗萨丽去请舍内大夫来。舍内大夫住码头,快到苏雷内那边了,离这儿很远。等了很久他才到,他先查看了一番,号了脉搏,又趴在老太太身上听了听,最后他说:“已经不行了。”

卡拉旺扑到母亲身上,一声接一声地抽搭,整个人都在颤抖,一边抽搐一边吻母亲那张已经僵硬的脸,眼泪刷刷淌下,水珠似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滴在死人脸上。

卡拉旺太太的悲伤恰如其分,她站在丈夫后面,轻轻呜咽了几声,一边用手一个劲儿地揉眼睛。

卡拉旺的脸都哭肿了,稀疏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此时此刻他真的五内俱裂,龇牙咧嘴十分难看,突然他站起来问:“可是……大夫……您不会弄错吧?”卫生员赶紧走过来,凭着他干这一行的灵巧把尸体翻动了一阵,简直就像商人在炫耀他的货色:“您看,老兄,您可以看看这眼珠。”他翻开老太太眼皮,只见他手指缝下露出的眼睛呆滞不动,瞳孔似乎比以前大了一些。卡拉旺顿时觉得心中挨了一下,不禁毛骨悚然。

舍内先生抬起那已经抽紧的胳膊,使劲把手指掰开,仿佛见到有人竟然同他唱反调似的勃然变色:“您自己来看看这手,我从没有误诊的时候,您就放心吧。”

卡拉旺又一次扑到床上打滚,简直像牛一样嚎了起来,这时,妻子也在哭哭啼啼,一边料理起后事来。她把床头柜搬了过来,在上面铺了一块餐巾,放上4支蜡烛点着,把壁炉上边镜子背后挂着的一小枝黄杨木摘下,摆到4支蜡烛中间的一只盘子里,可是没有圣水,她就在盘子里倒了一点清水。她又匆匆想了想,往水里撒了一撮盐,大概她以为这样就可以算圣水了。

守灵用的一套东西就这样布置完了,于是她又呆呆站着不动。卫生员刚才帮她一起摆东西,这时小声对她说:“得把卡拉旺拉开。”她点点头,走到还跪在那里哭个不停的丈夫身旁,挽着他胳膊把他搀起来,舍内先生帮她挽另外一条胳膊。

两人先扶他坐到椅子上,妻子在他额头吻了一下,安慰开解他。卫生员则在旁边帮她一起说,劝他要坚强,要挺得住,要节哀,都是那些在大祸临头时谁也做不到的事。然后两人重新架起他胳膊把他拉走。

卡拉旺像个胖孩子似的,一边掉眼泪一边抽搭,无精打采地垂着双臂,腿也直发软,下楼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机械地倒他两只脚。

两人扶他坐到吃饭时总是他坐的那把椅子上,面前盘子里的东西几乎都已吃完,汤勺还在剩下的汤里泡着。他坐着一动不动,眼睛盯着杯子,昏昏沉沉脑子一片空白。

卡拉旺太太在墙角上同大夫说话,了解要办哪些事,又问要注意哪些习俗。最后,舍内先生好像等待什么似的,拿起他的帽子,说他还没有吃晚饭,一鞠躬就准备走。太太立刻喊了起来:

“什么,您还没有吃晚饭?那您得留下,大夫,您得留下,有什么吃什么吧。您也知道,我们自己吃不了多少。”

他婉言谢绝,太太则再三留客。

“这怎么行呢,您一定得留下。在这种时候,有朋友在身边那才好,而且您或许还能劝我丈夫多少吃点东西,他得有体力跟上才行。”

大夫一鞠躬,随手把帽子放在旁边的家具上:“既是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太太。”

太太对吓昏了头的罗萨丽吩咐了几句,然后也到餐桌边上坐下,“我在边上陪陪大夫,所以得装样吃点东西。”她说道。

他们接着吃已经变凉的浓汤,舍内先生吃完又要了一点。接着端上一盘里昂风味的牛肚,满桌子都闻见一股葱头香味,卡拉旺太太说要尝一口。“味道真好。”大夫说。太太粲然一笑,“是吗?”她接着朝丈夫转过身去,“多少吃点,可怜的阿尔弗雷德,就当只是往肚子里装点东西吧,别忘了你还得守夜呢!”

卡拉旺于是照她说的把他的盘子端了过来——这个时候就是叫他上床,他也会乖乖地去,既不会顶,也不会有自己的考虑,他接着吃了起来。

大夫自己给他盘子里添了3次,卡拉旺太太过一会儿便用叉子尖扎一大块,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吃。

用色拉大盘盛的满满一盘通心粉端上来的时候,大夫咕噜了一句:“噢,这可是好东西!”这一次卡拉旺太太分着给大家盘里盛,连孩子们吃的小碟子也给盛满。两个孩子倒是吃得欢,趁没有人管,喝了纯葡萄酒,脚早在桌子底下互相踢了起来。

舍内先生说罗西尼罗西尼(1792—1868):19世纪初意大利歌剧作曲家。爱吃意大利通心粉,接着突然冒出一句:“噢!这两句押韵,可以写一首诗,开头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