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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焚剑记

广东有书生,其先累世巨富,少失覆荫,家渐贫,为宗亲所侮。

生专心笃学,三年不窥园。

宣统末年,生行年十六,偶于市买酥饼,见贵势导从如云,乃生故人,请为记室参军。生以其聚敛无厌,不许。

他日,又遇之。故人曰:“我能富人,我能贵人,思之勿悔。”

生曰:“子能富人,吾能不受人之富;子能贵人,吾能不受人之贵。”

故人大怒,将胁之以兵,生遂逃。至钦州,易姓名曰陈善,为人灌园,带索褴褛,傲然独得。

是时南境稍复鸡犬之音。生常行陂泽,忽见断山,叹其奇绝,蹑石傍上,乃红壁十里,青萼百仞,殆非人所至。生仰天而啸。久之,解衣觅虱,闻香郁然,顾之,乃一少女,亭亭似月也。

女拜生,微笑而言曰:“公子俊迈不群,所从来无乃远乎?妾所居不遥,今禀祖父之命,请公子一尘游屐,使祖父得睹清辉,蒙惠良深矣。”

生似不措意,既又异之,觇其衣,固非无缝,且丝袜粉舄,若胡姬焉。女坚请,始从。生固羸疾,女为扶将。不觉行路之远。俄至木桥,过桥入一庐,长萝修竹,水石周流。女引至厅中。

斯须,一老人出,须鬓皓白,可年八十许,笑揖生曰:“枉顾山薮,得无劳止?顷间,吾遥见子立山上,知为孤洁寡合之士,故遣孙女致意于子,今观子果风骨奇秀。愿息吾庐,与共清谈,子有意乎?”

生知老人意诚,而旨趣非凡,应声便许。

老人复嗟叹曰:“吾山栖五十年矣,不意今之丧乱,甚于前者。”

言次,因指少女曰:“此吾次孙也,姊妹二人,避难来此,刚两月耳,以某将军凌其少弱,濒死幸生。不图季世险恶至于斯极也!”

老人言已,凄怆不乐。生亦喟然曰:“嗟乎!有道之日,鬼不伤人。于今沧海横流,人间何世!孺子所以彷徨于此。今遇丈人,已为殊幸。孺子门户殄瘁,浪志无生,慢而无礼,惟垂哀恕。”

老人聆生音词,舒闲清切,每瞻生风采,甚敬悦之。

俄,少女为设食。细语生曰:“家中但有麦饭,阿姊手制。阿姊当来侍坐螃蟆毖杂涛粗眨一女子环步从容,与生为礼,盼倩淑丽,生所未见。

饭时,生窃视女。少女觉之,微哂曰:“公子莫观阿姊姿,使阿姊不安。”女以鞋尖移其妹之足,令勿妄言,亦误触生足,少女愈笑不止。时老人向生言他事,故老人不觉。

饭罢,老人请生沐浴易衣,馆生于小苑之西,器用甚洁,二女为生浣衣,意殊厚。生心神萧散,叹曰:“天之待我还未薄也!”

于时升月隐山,忽闻笆篱之南,有抚弦而歌,音调凄恻,更审听之,乃老人长孙也。生念此女端丽修能,贞默达礼。恍然凝思,忆番禺举子刘文秀,美貌年少,行义甚高,与生有积素累旧之欢;此女状貌,与刘子无参差,莫是刘子女弟耶?时,女缓轸还寝。

明日,生欲发问,而未果言。

老人语言,往往有精义,生知为非常人,情甚相慕。

又经日,老人谓生曰:“吾二孙欲学,子其导之。”乃命二女拜生,生亦欣然,临阶再拜。既已,老人谨容告二女曰:“公子人伦师表,善事公子,无负吾意也。”

生于是日教二女属文。长女名阿兰,小生一岁。次女名阿蕙,小生三岁。二女天质自然,幼有神采。生不胜其悦,而恭慎自守。

二女时轻舟容与于丹山碧水之间;时淡妆雅服,试学投壶。如是者,三更秋矣。

一日,阿蕙肃然问生曰:“今宇宙丧乱,读书何用?识时务者,不过虚论高谈,专在荣利;若夫狡人好语,志大心劳,徒殃民耳!”

生默而不应。

他日,又进曰:“女子之行,唯贞与节。世有妄人,舍华夏贞专之德,而行夷女猜薄之习,向背速于反掌;犹学细腰,终饿死耳。”

生闻女言,怪骇而退,喟然叹曰:“此女非寿征也!”

无何,生寝疾甚笃。二女晨夜省视,敬事殷勤,有逾骨肉。生深德之。

月余,生稍愈,徐步登山,凌清瞰远。二女亦随至,生止之,二女微笑不言,徘徊流盼。久之,阿蕙问生曰:“公子莫思歇否?”

生曰:“不也。”

此时,阿兰怅然有感,至生身前言曰:“公子且出手授我。”遂握生手,密谓之曰:“公子非独孤粲耶?妾尝遇姻戚云,公子交易姓名,尝佣于其家。姻戚固识公子有迈世之志,情意亦甚优重,特未与公子言之。请问公子,果如所言否?”

生曰:“果如所言。”

生良久思维,遂问阿兰曰:“识刘文秀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