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意大利剧院演的是,罗西尼的《塞维勒的理发师》。我从没听过那么美妙的音乐,”他说,“天哪!在意大利剧院有个包厢真幸福。”
高老头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仿佛狗一下子看懂了主人的手势。
“你们真洒脱,”伏盖太太说,“你们男的,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您是怎么回来的?”伏脱冷问。
“走回来的,”欧也纳回答。
“要是我呀,”伏脱冷诱惑地说,“我才不喜欢半拉子开心。我要坐自己的马车,上自己的包厢,舒舒服服地回来。要就全套,否则拉倒!这是我的名言。”
“这就对啦,”伏盖太太接着说道。
“您可能要去看德·纽沁根夫人吧,”欧也纳低声对高里奥说道,“她当然会伸出双臂欢迎您,她会向您打听我的详细情况。我得知,她要想尽办法,让我表姐德·鲍赛昂夫人能在家里接待她。您别忘了告诉她,说我爱她,自然会想到要让她如愿以偿。”
拉斯蒂涅赶紧去法学院,他不想在这所讨厌的公寓里多呆一分钟。他闲荡了差不多一整天,头脑热烘烘的;大凡怀着太强希望的年轻人,都有过这种体验。伏脱冷的议论使他反复考虑社会人生,这时他在卢森堡公园碰到了他的好友比安训。
“你怎么这样板起面孔?”医科大学生对他说道,一边拉过他的胳膊,去卢森堡宫前面溜达。
“我烦得很,脑子里尽转些坏念头。”
“哪一类的?念头也可以治嘛。”
“怎么治?”
“跟着念头走呗。”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管打哈哈。你读过卢梭的作品吗?”
“读过。”
“你记不记得这么一段,说如果身在巴黎不动,可以单凭意念之力,杀掉中国一个年迈的满大人而发财;他问读者会怎么办。查卢梭作品无此言论;但夏多布里昂有过相似的说法,见《基督教真谛》(1802),第一部第六编第二章。”
“记得。”
“那么!你呢?”
“哼!我都杀到第三十三个满大人了。”
“你别开玩笑了。喂,要是让你相信,事情确实可行,你只要点个头,那你干不干?”
“那满大人,是不是很老?不过,哼!老也罢,少也罢,瘫痪也罢,健康也罢,说真的……见鬼去吧!嗨!我可不干。”
“你是个好小伙子,比安训。不过要是你爱上一个女人,爱得为她神魂颠倒,要是她需要金钱,很多的钱,用于衣着、马车,以及兴头上的种种花哨玩艺儿,怎么办?”
“可你把我弄糊涂了,倒要我来说理。”
“那好!比安训,我疯了,你治治我吧。我有两个妹妹,都像天使般的美丽、纯洁,我要让她们幸福。从现在起五年之内,上哪儿去弄二十万法郎给她们做陪嫁?你瞧,人生有时非下大注狠赌不可,不能为了挣几个小钱而蹉跎了幸福。”
“你提出的问题,每个踏进社会的人都会遇到,你想仿效古人利剑斩乱结。哥们,要这样干,除非你是当年的亚历山大,否则只能去坐牢。我嘛,我安于将来在外省营造小日子,老老实实,子承父业。人在最小的圈子里,跟在广阔天地里,感情同样可以得到充分满足。拿破仑吃不下两顿晚饭,他的情妇再多,也多不过嘉布遣教会医院实习生的情妇。咱们的幸福,哥们,无非在于我们从头到脚的躯体;幸福的代价是每年一百万也罢,一百路易也罢,我们的内心感受都是一样的。总之,我就不取那个中国人的性命了。”
“谢谢,你使我好受多了,比安训!咱们永远是好朋友。”
“喂,”医科大学生说,“我刚才在植物园上完居维叶居维叶(1769—1832),法国生物学家。的课出来时,看见米旭诺和波阿莱坐在一条长椅上,跟一个男的聊天。去年议会附近闹事的时候,我见过那人;给我的印象像个警察局的便衣,装扮成靠年金生活的老实百姓。那对男女,咱们要研究研究,回头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再见了,我要去赶四点钟的点名了。”
欧也纳回到公寓的时候,发现高老头正等着他。
“喏,”那老人说,“这是她写的一封信。瞧,字写得多漂亮!”
欧也纳拆开信看起来。
先生,家父在我面前说起,您喜欢意大利音乐。倘若您肯赏光到我的包厢就座,我将十分荣幸。星期六,我们去听拉福多尔和佩莱格里尼这两位的演唱,相信您不会拒绝我的。德·纽沁根先生支持我的提议,请您过来与我们共用便饭。若蒙同意,他将大为高兴,因为他可免去丈夫的苦差,不必陪同我了。无须回复,但请光临;谨致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