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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初见世面-但·德·纽

高老头

“您让我瞧瞧,”等欧也纳看完信,老人对他说道。“您一定去的,是不是?”他闻了闻信纸又道。“真是香!那是她手指碰过的啊!”

“女人对男人是不会这样主动的,”欧也纳心里嘀咕道。她是想利用我,好让德·马尔赛回心转意;只有心怀怨恨,才会做这样的事。

“喂,”高老头问,“您在想什么呀?”

欧也纳不知道,那时候某些女人会虚荣得发狂;也不知道,为了敲开圣日耳曼区一扇大门,一个银行家的妻子可以作出一切牺牲。那时兴起的风气,把圣日耳曼区贵族社会所接纳的女子,视为高人一等,称为小王宫的命妇,领衔群伦的便是德·鲍赛昂夫人、她的好友德·朗热公爵夫人、还有德·莫弗里纽兹公爵夫人。只有拉斯蒂涅一人还不知道,昂坦道区的女子都发狂似地,一心想跻身那个女星灿烂的高等社会。然而他的戒心,对他大有好处,能使他冷静下来,还赋予他小小的权利,即可以提出条件,而不是接受条件。

“是的,我要去的,”他答道。

就这样,好奇心驱使他去造访德·纽沁根夫人,即便那女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也许他也会受情欲带动而前往。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无急切地等待着明天出发的时刻。

青年人初次幽会,也许和初恋一样销魂。成功的信心使人千般喜悦,这种喜悦男人嘴里并不承认,却造就了某些女子的全部魅力。得手容易和得手困难,同样能使人的欲望油然而生。两者都可激起或维持男子的种种情欲,并把爱情世界一分为二。也许这样划分,乃是气质不同使然,不管怎么说,却支配着人类社会。忧郁的人需要女性千娇百媚来提神;而神经质或多血质的人,碰到女子推三阻四,说不定会掉头就走。换句话说,唱哀歌的主要属于淋巴质,唱颂歌的则属于胆汁质。欧也纳一边着装,一边心里沾沾自喜;一般青年人不敢说出口来,怕落人笑话,可自尊心却得到了满足。他整理头发的时候想到,某个漂亮女子的目光,会在他黑色的鬈发中留连顾盼。他做出种种淘气的怪样,就像一个更衣去赴舞会的少女。他一边抚平衣服,一边得意地打量着自己修长的身材。

“可以肯定,”他心里想,“身材不如的人还有的是呢!”

随即他走下楼来,这时全公寓的人都在餐桌前,见他穿得这么考究,不禁连声喝彩,他心里乐滋滋的。平民公寓都有一种特别的风气,就是看到有人精心打扮便大惊小怪。只要有人穿件新衣,大家都要说点什么。

“克特,克特,克特,克特,”比安训把舌头咂着上颚响,仿佛策马一般。

“好一副王公贵族派头!”伏盖太太道。

“先生是去情场吧?”米旭诺小姐发表意见。

“情郎,喔——喔——喔!”画家学公鸡怪叫了一声。

“代问候尊夫人,”博物馆职员说。

“先生有夫人了?”波阿莱问。

“多舱夫人,水上航行,包不褪色,价钱二十五到四十,新款方格图案,可以水洗,穿上漂亮,半丝半棉半羊毛,包治牙痛,包治王家医学会核准的一应杂症!幼儿效果极佳!治疗头痛、腹胀、食道毛病、眼耳毛病,格外灵验,”伏脱冷像个江湖卖药的,拉着嗓门怪腔怪调地说了一大串。“诸位先生要问,这种宝贝要多少钱?两个铜子!不。分文不取。这本是给蒙古大帝的贡品,全欧洲的君王,包括巴登大—大—大公,都曾想一饱眼福!大家进去笔直往前走!往票房那边走。好了,奏乐!勃罗姆,拉,拉,特令!拉,拉,勃罗姆,勃罗姆!黑管先生,走调了,”他沙哑着声音嚷道,“看我来治你。”

“天哪!这人真逗,”伏盖太太对库蒂尔太太说,“有他在,永远不觉得无聊。”

这阵怪里怪气的吆喝,引得众人哄笑不止,打趣之声不绝于耳;这当儿,欧也纳发觉,泰伊番小姐偷偷看了他一眼,侧身凑在库蒂尔太太耳边说了点什么。

“马车来了,”西尔维说道。

“他这是上哪儿吃晚饭呀?”比安训问。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府。”

“就是高里奥先生的女儿,”大学生应声说道。

大家听到这个名字,所有的目光都转向老面条商,老面条商正羡慕地瞧着欧也纳。

拉斯蒂涅到了圣拉扎尔街;一座轻巧的房子,单薄的廊柱,小家子气的回廊,这就是巴黎所谓的漂亮,是名副其实的银行家住宅;处处只图讲究,不惜花费,仿大理石的装饰,拼花大理石的楼梯台。他在小客厅见到了德·纽沁根夫人,里面挂着意大利油画,装饰得像咖啡馆。男爵夫人愁容满面。她极力掩饰的样子不是假装的,欧也纳看了颇为关切。他满以为他来了,能叫一个女人开心起来,不料她竟是愁眉不展。这番失望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高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