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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笔记-幽会

“千万别忘了我呀,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她哀求着说,“我非常非常地爱您,我一切都是为您……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您方才说,我要听爸爸的话……我该怎么样听他的话呀……”

“怎么?”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把两只手垫在后脑勺下,他的问话好像是从胃里冒出来的。

“怎么听呢,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您又不是不知道……”

她又不吭声了,维克多摆弄着表链子。

“阿库丽娜,你一点儿也不蠢,”他终于开口了,“所以就不要说傻话。我是为你好,你明白我的心思吗?当然,你不蠢,可以说,你不完全是一个乡下人,你妈妈也不是一直是个乡巴佬,不过你总还是没有念过书,因此,不论别人怎么说你,你都应该听信。”

“可是这多叫人害怕呀,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

“哎,……别乱说,亲爱的,有啥可怕的呢!你这是什么?”他挪近了一点,又说道,“是花吗?”

“是花,”阿库丽娜心情不快地说道,“这是我摘来的艾菊。”她略微打起精神说,“给牛犊吃最好了。还有,这种花叫鬼针草,能治瘰疬腺病。您再看,这种花多好看,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花。还有,这是勿忘我,这是香堇菜……还有这种花,这是我专门儿要送给您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黄色的艾菊下面拿出一小束用细草捆好的浅蓝色矢车菊,“您要吗?”

维克多带理不理地伸手把花接过来,不以为然地闻了闻,然后在手里转动起来,一面带着别有心事的样子傲慢地望着天空。阿库丽娜专注地望着他……她那哀伤的目光中,饱含着温存、顺从、倾慕、痴情和倾诉不尽的爱恋之情。她怕他,满腔的委屈又不敢哭诉出来,又想和他难分难舍地道别,又要和他最后一次分享她的爱恋之情。他却像土耳其苏丹一样神气活现而悠闲地躺在那儿,摆出一副宽宏忍让和屈身俯就的姿态来接受她的倾慕。说老实话,我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和那副令人作呕的样子十分愤怒,特别是红红的胖脸上,装模作样地没有一点真情,故意表现出来的那种卑视和冷漠的丑态,那种自我陶醉的厌腻和狂傲自负的样子。阿库丽娜此时此刻却表现得真诚和痴情:她把整个心灵充满无比信任和赤诚地奉献给他,向他表示出恋恋不舍、希求体贴和怜爱之情。可是这小子呢?……他随意地把矢车菊丢掷在草地上,从大衣的衣兜里掏一个镶铜边的圆玻璃片,想挤在一只眼睛上,可是不管他怎么弄,皱眉、鼓腮、挤眼又挺鼻子,那个镜片就是放不上去,结果还是滑落下来,掉在他的手里。

“这是什么东西?”阿库丽娜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单片眼镜。”

“干啥用的?”

“看东西用的,戴上能看得更清楚。”

“让我看看吧。”

维克多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但还是递给了她。

“别打碎了,小心点儿。”

“放心好了,不会打碎的。(她怯生生地把玻璃片扣到一只眼睛上。)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到呀。”她天真而幼稚地说道。

“你得把一只眼睛眯起来才行。”他自以为是而又不满意地说道。(阿库丽娜把扣着玻璃片的那只眼睛眯了起来。)“不是那只,不是那只眼睛,真笨!是那一只眼睛!”他大声叫着,没等她再试一下,就把单片眼镜夺了回来。

阿库丽娜羞红了脸,微微一笑地把脸扭了过去。

“可见,我们不配用这玩意。”她嗫嚅地说道。

“就是嘛!”

可怜的阿库丽娜又沉默了少许,然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您走了,我们该多痛苦啊,我们的事儿可怎么办哪!”

维克多用衣襟擦了一下单片眼镜,就放回了衣兜。

“是啊,是啊,”他终于又搭腔了,“确实,要走的时候确实会非常不好受的。(他以老大自居而又故作体贴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却轻轻地从肩上把他的手拉过来,羞怯地吻了吻。)哎,是啊,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他洋洋得意地笑着说,“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呀!你想想就明白了!反正我和老爷决不会呆在这儿,眼看冬天就要到了,在乡下过冬,这你也知道,怎么能受得了呢!在彼得堡那可就大不一样了!在那儿,那才叫好极了呢!像你这样的傻丫头,就连做梦你也梦不到:高楼大厦有多漂亮啊!一条笔直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现代文明——会让你眼花缭乱,真叫绝了!……(阿库丽娜像孩子一般地微微张着嘴贪婪地听得出神。)不过,”维克多在地上翻腾着身子说,“唉,我干吗和你说这些?反正你也听不懂。”

“为啥不说了,维克多·亚历山大雷奇?我听得懂,我全明白。”

“瞧你那副傻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