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吉雅娜·鲍里索芙娜的家里,即在她家那几个不大,但是却很安适的房间里,使人感到舒适和温暖,如果可以如此形容的话:她家里的天气总是晴朗的,换句话说,她家里的气氛总是欢快的。塔吉雅娜·鲍里索芙娜真是一位令人惊奇的女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对她感到惊疑莫解,她有健全的头脑,她性格坚强,举止大方,对别人的不幸总是给予热情的关切,对别人的喜悦也总是由衷地表示欢喜和祝贺。总而言之,她的一切美德,仿佛同她与生俱来一般,她不必再花费精力和苦心的思索去获取这些美德。……对她不可能有别的看法和异议,因此,也无须向她表示谢意。她特别喜欢观赏年轻人嬉闹和玩耍。她把两只手交叉着抱在胸前,仰着头,眯着眼睛,笑容可掬地坐在那儿,只是偶尔忽然叹一口气,说道:“哎呀,我的孩子们,孩子们呀!……”因此,人们往往都很想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由衷地对她说:“您听我说,塔吉雅娜·鲍里索芙娜,您不知道您自己的价值,您尽管非常质朴,欠缺学识,但是您却是一个非同等闲的人物!”只要一提到她的名字,就使人们产生一种非常熟悉和和蔼可亲的感觉,人们都喜欢称道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可以给他们带来微笑。例如:我曾有好多次在途中向庄稼人问路,比如问:“大哥,到格拉乔夫村该怎么走啊?”他马上便会脱口而出地说:“先生,您先到维亚左沃耶,再从那儿到塔吉雅娜·鲍里索芙那里,等您走到了塔吉雅娜·鲍里索芙娜那里,无论哪个人都会给您指路的。”庄稼汉在提到塔吉雅娜·鲍里索芙娜的时候,都会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塔吉雅娜·鲍里索芙娜的家宅不是十分大,因此用的仆人并不多,和她的处境和身份很相称。她把宅院、洗衣房、贮藏室和厨房都交给女管家阿加菲娅去经管和照料。阿加菲娅原来是她的奶娘,是一个心地善良,动不动就爱哭,牙齿已经掉光的老太婆了。她的手下还有两个身体健壮的姑娘,两个人的脸庞像安东诺夫苹果一样,红红的,紧绷绷的圆润。年近古稀的男仆波里卡尔普提任侍仆,是女管家的助手并兼管厨房的事务。这个老头子是个古怪的人,他见多识广,颇有点学问,是一个退职的小提琴手,很崇拜维俄提,?非常痛恨拿破仑——或者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是波拿巴季什卡?的不共戴天的仇敌。”他非常非常喜欢夜莺,经常在自己的房间里喂养五六只夜莺。早春时节,他可以一连好几天地守候在鸟笼子旁边,企盼着第一声莺啼。一直守候到第一声莺啼,他便兴奋激动得用双手捂住脸,接着便呻吟起来:“唉,可怜哪,可怜的小夜莺!”并且会泪如泉涌地哭泣起来。这个老人波里卡尔普也有一个帮手,是他的孙子瓦夏。这个小家伙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长着一头令人喜欢的鬈发,还有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波里卡尔普十分疼爱自己的小孙子,一天到晚地和他纠缠、玩闹、唠叨呵护。他还教他读书写字,讲做人的道理:“瓦夏,”他对他说,“你说,波拿巴季什卡是个大坏蛋,是个大强盗。”“那你会给我什么奖励呢,爷爷?”“给你什么奖励?……什么也不给你……你是哪儿的人呀?难道你不是俄罗斯人吗?”“我是阿姆岑人,爷爷,我是在阿姆岑斯克出生的呀,”“啊,小傻瓜,阿姆岑斯克?又在哪儿?”“那我怎么知道。”“阿姆岑斯克就在俄罗斯呀,小傻瓜,”“在俄罗斯又怎么样?”“怎么样,”“已经去世的斯摩棱斯克公爵大人米海洛·伊拉利奥诺维奇·戈列尼舍夫·库图佐夫在上帝的帮助下,把强盗波拿巴季什卡从俄罗斯国土上赶了出去。为这次大胜利还编了一支歌:‘波拿巴特无法跳舞了,他把吊袜带跑丢了……’你要明白:是公爵库图佐夫拯救了您的祖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唉呀,你这个小傻瓜,太傻了!如果不是库图佐夫公爵大人把波拿巴季什卡那个大坏蛋打跑了,现在准会有法国佬拿着大棍子敲打你的脑壳。法国佬会走到你的面前说着法语:‘你好吗?’接着就劈头盖脸地打起来。”“那我就用拳头捣他的肚子!”“那他就用法语伊里哇啦叫起来:‘你好,你好,到这儿来,’抓住你的头发,狠狠地揪你的头发。”“那我就踢他的腿,狠狠地踢,踢他的长满疙瘩的麻杆腿。”“这倒是真的,他们的腿又细又长,像麻杆似的……喂,那他要是捆住你的手你该怎么办?”“我才不会乖乖地让他捆呢,我一定会叫马车夫米海伊来帮我。”“但是,瓦夏,你和米海伊对付不了法国佬,该怎么办?”“哪里会对付不了呢!米海伊可有劲儿了!”“啊,那你们打算把他怎么样呢?”“我们就打他的屁股,往死里打。”“那他要是喊‘别打了,别打了,饶了我吧!’你又该怎么办呢?”“那我们就对他说:‘就不饶你,你这个该死的法国佬!……’”“瓦夏,我的宝贝孙子,真是好样的!……啊,那你就大声地喊:波拿巴季什卡是个强盗!……”“那你可得给我糖啊!”“好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