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样安慰她们，还是说的那句话：‘请放宽心，千万不要焦急。’”
“您是知道的，作为医生，我只能这样说，这是我的职责。于是，我开始给病人检查、治病。我首先给她放了点儿血，叫人帮忙给她贴上了芥末膏，又开了一副合剂。在忙碌的过程中，我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过病人。看了又看，说心里话，我有生以来还不曾看到过这样美貌的姑娘……总之一句话，是一位漂亮非凡的美人！看着她病成这个样子，我心中油然生起一种怜爱之情。她的容貌长得十分迷人，十分可爱，再有那双眼睛……太好了，谢天谢地，此刻她已经安稳一些了，出了一身透汗，仿佛清醒过来了。她向四周望了一望，脸上还露出了笑容，还抬起手抚弄了一下面庞。……两个姐妹赶紧俯下身去看她，并且轻声问道：
‘你感到怎么样？舒服一些了吗？’
‘没什么，似乎好了一点儿。’她说完，就把脸扭了过去……”
“我再仔细一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我就嘱咐大家，好了，现在病人需要安静，让她好好休息。于是我们大家都抬起脚后跟轻轻地走了出去。只留一个丫头在床前随时侍候着她。客厅里的桌子上已经烧好茶炊，还摆着牙买加甜酒：医生给人看病，这种酒是必不可少的。她们母女三人给我敬过茶之后，要求我在这里暂住一夜……我爽快地答应了。天色已经很晚了，而且也无处可去！老太太不停地叹息。我就安慰她说：
‘您不必这样担心和伤感，一定会治好的，还是先去休息吧，已经深夜一点多钟了。上了年岁了，不宜过多操心和劳累。’
‘如果有什么事儿，您就叫人来喊醒我，好吗？’
我随口应道：‘好，好，您放心吧，有事一定会叫您的。’”
“老太太听罢就回房休息去了，她的两个女儿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她们已经在客厅里为我准备好了一张床，我随即也躺了下来，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睡不着——真是奇怪！我好像感到很困倦了，但是心里却总是惦记着我的病人。我实在忍不住，突然坐了起来，心想，我还是去看看为好，我的病人现在情况究竟如何？她的卧室紧挨着客厅。于是，我就下了床，悄悄地打开了她的房门，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怦怦直跳。我进屋一看，那个侍奉的丫头正睡得很香，还张着嘴在打鼻鼾呢，这个懒家伙！病人脸冲着我躺在床上，伸展着两只手，那副样子显得非常可怜！我轻轻地走了过去，……她突然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
“‘您是谁？是什么人？’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小姐，不要害怕，我是您的医生。我是来看看您现在病情如何？’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
‘您是医生？’
‘是的，我是医生，医生……是您家派人从城里把我接来的，我给您放过血了，小姐，您现在就安心静养吧，过个两三天，上帝保佑，我会给您治好的，您也就康复了。’
‘啊，是的是的，医生，您一定要把我治好，不能让我死啊！……求求您了，求求您多费心了！’
‘您这是怎么了，千万不要着急，上帝会保佑您康复的！’”
“我心里在琢磨，她可能又发烧了。我给她把了把脉，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真的又发烧了。她仍然盯着我，而且猛然一下子抓住我的手，哀求着说：
‘我要跟您说一说，我为啥不想死，我要对您说一说，对您说一说……此刻只有我们两个人。只求您一点，不要告诉任何人，……您听我说……’”
“我俯下身去，她把嘴几乎都贴到我的耳朵上，她的头发都碰到了我的脸，——和您说实话，当时我的脑袋都有点眩晕了。——她开始低声地说了起来……唉，可是我怎么也听不懂。……啊，她是烧糊涂了说梦话吧？……她不停地说着，说了又说，而且越说越快，似乎不是在说俄语。她终于说完了，全身还一个劲儿地颤抖，把头枕在枕头上，还伸出一个指头来警告我：
‘您可要记住，医生，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费了好大劲儿才使她安静下来，给她喝了点儿水，叫醒了她身边的丫头，我这才离开了她的房间。”
医生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又猛劲儿地嗅了嗅鼻烟，呆呆地愣了一阵儿。
“但是，”医生又继续说了下去，“等到了第二天，病人并没好转，这很出乎我的意料。我想来想去，突然下决心留在这儿，尽管还有别的病人在等着我……您是知道的，对病家是不能随意推脱或怠慢的，这样是不利于我行医就诊的。然而，第一，这儿的病人的确是危在旦夕；第二，我得说老实话，我对这个病人已经有好感了，更何况，这一家人对我都很好。母女三人虽然不是什么富家大户之人，但是一个个都很有极好的文化教养……女儿们的父亲是一位学识渊博、著书立说的学者。显而易见，是贫困夺走了他的生命，但在生前已经使自己的女儿们受过极为良好的教育，而且给她们遗留下丰富的藏书。不知道是由于我诚心诚意地护理病人，还是由于别的什么缘故，总而言之，我敢断言，她们全家对我都非常好，就像对待亲人一样，……更何况，泥泞满道，根本无法通行，可以说，交通全都断绝了，到城里去买药也毫无办法了……病人的病情一直都没好转……如此过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一天又一天，真是让人焦心着急呀！……但是，……这么一来，……您瞧……（医生又不吭声了，呆坐了一小会儿。）我确实不好意思接着对你说了，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他又嗅了嗅鼻烟，咳嗽了两声，喝了一口茶。）干脆实话实说吧，我的病人……该怎么说呢……就直说了吧，我的病人爱上了我……或许不是，或许不是这么回事儿……不过……确实难以启齿……”医生没说完就羞怯地低下了头，还闹了个面红耳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