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太的人品如何，您是清楚的，比她心肠再好的女人，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这一点您一定会承认吧。她的婢女们过的可不是人世间一般凡人过的日子，简直是在天国乐园……但是我太太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不使用出嫁了的丫头做侍女。这样做确实很在道理，您想，要是生了孩子，这事儿那事儿一大堆，这个丫头哪还顾得上体贴夫人，怎么能照料和侍候她的衣食和起居呢？她又不会分身术，肯定不会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哦，有那么一回，我们夫妻二人坐车路过自己的村子，这件事可有好多年了，让我想想看，啊，大概有十五六年了。我们俩看到村长家里有个小女孩，是他的女儿，长得又俊又可爱的，而且，她的言谈举止也都很讨人喜欢。于是，我太太就对我说：‘柯柯’，——您知道吗，她平时总是这样亲昵的叫我，——‘我们把这个小姑娘带到彼得堡去吧，我挺喜欢她的，柯柯……’我便说道，‘好吧，我们就把她带走吧。’不说您也能想到，村长对我们千恩万谢的，不知如何感激是好；您可知道，这种幸运的大好事，他就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可是那个小姑娘猛然一听，竟然哭起鼻子来。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一下子就离开父母，她心里不好受嘛……总而言之，这也是合乎情理的嘛。但是没过多久，这孩子就和我们相处得很好了。刚开始，分派她到婢女室，当然，要对她进行一番调教了。您猜如何！……这个小姑娘的进步还真快，简直使人感到惊奇；我的太太就相中了她，对她特别偏爱，无论干什么都离不开她了，后来就不要别人服侍她了，破格地把她提升为贴身侍女了，这可不简单呀！……倒是真该替她说句公道话，我的太太从来也没用过这么好的丫头，可以说从来也没有过；这个小姑娘手脚麻利，有见地，稳重大方，言听计从——样样都让您称心如意。可是，说心里话，我的太太把她宠得太厉害了，给她穿好衣服，主人吃什么，她也吃什么；主人喝什么茶，她也喝什么茶……真的，待她够好的了，还要怎么样呢？她就这样服侍我太太，尽心尽力地服侍了十年，可是，突然有一天，让您想都想不到，阿丽娜——对，这个女仆的名字叫阿丽娜——没有禀告一声就闯进了我的书房，扑通一声就给我下跪……这件事儿，跟您老实说，我真是忍无可忍。一个下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吧？”
“‘你想干什么？’‘亚历山大·西雷奇老爷，求您开恩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请准许我嫁人。’老实说，当时我真是大吃一惊，‘你这个蠢货，难道你不知道，太太身边儿没有别的丫头吗？’‘我会照样侍奉太太的。’‘胡说，胡说！太太从来就不用嫁了人的丫头。’‘玛拉尼娅可以顶替我呀。’‘你别打如意算盘了！’‘那就由您发落了……’说实在的，我当时都给气蒙了。坦率地对您说，我这个人哪，我平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忘恩负义了……至于我的太太，不必再跟您说了，您已经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好的人了；简直是天使下凡，人世间再也没有比她心肠好的人了，……哪怕最坏的人，也不忍心伤害她，也不会离弃她。我把阿丽娜赶出书房以后，心中暗自琢磨：说不定她会回心转意的，会后悔的。您要知道，我真不相信一个人会不讲良心，真的会忘恩负义。但是，您猜怎么样？过了半天，阿丽娜再一次来见我，仍旧提出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