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被学校赶了出来,不过还不算太糟糕。妈妈大概刚刚起床,而我已经下班回家了。反正那个可恶的神父不会让我安宁,现在我恨不得吐他一脸唾沫。”保尔一边走着一边思忖着,很快就到了保尔家的小房子。在打开栅栏门的时候,他又想起来了:“还有那个黄毛小子,我一定要揍他一顿,狠狠地给他几个耳光。”
保尔从房间敞开的窗户里,看见了哥哥阿尔乔姆宽阔的脊梁,他忐忑不安地问正在院子忙碌着的母亲:“是哥哥回来了吗?”
“昨天刚回来,再也不走啦,以后就在列车机务段干活。”
保尔犹豫不决地推开了门。
背对着保尔、坐在桌旁的庞大身躯转了过来,哥哥浓黑的眉毛下威严的目光注视保尔。
“回来啦?呵,撒烟末的英雄?了不起,你可真有能耐!”
“他什么都知道了,”保尔想,“肯定会连骂带打地教训我一顿的。”
保尔有点怕阿尔乔姆。
但是阿尔乔姆显然不打算揍他。他双肘撑着桌子,坐在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保尔,那目光说不清楚是嘲弄还是蔑视。
“那么,你是说,你已经大学毕业,学问到手,现在该去洗碗啦?”阿尔乔姆说。
保尔死盯着一块裂了的地板,专心致志地琢磨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钉子。阿尔乔姆从桌子后站起身来,进了厨房。
“看来不会挨揍了。”保尔松了口气。
吃早饭的时候,阿尔乔姆心平气和地向保尔仔细询问了教室里发生的事情。
保尔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老弟,就这样吧,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以后可得注意点,把该做的事都做好。过几年,我设法让你到机务段去当学徒,一辈子呆在洗碗间里可不会有出息,得学点手艺。现在你还小,不过,保尔,你自己得争气,做个有出息的人。”阿尔乔姆说完,挺直了魁梧的身子,站了起来,穿上搭在椅背上的外衣,边走边说:
“我有事要出去,我给你带的靴子和刀子,过会妈妈会给你的。”
保尔所在的车站饭店位于五条铁路的交汇中心。车站里总是人满为患,只有夜里,在两班火车的间隙,才能安静两三个钟头。
保尔在这儿辛辛苦苦地干了两年。两年来,他看到的只有厨房间和洗碗间。两年来,保尔的工钱已经从八个卢布加到了十个卢布,他人长高了,也壮实了。不过期间他也吃了不少苦:先在厨房里打下手,保尔干活最多,从不知疲倦。在饭店生意的最高峰,保尔拿着托盘,着了火似的一步三跳地在厨房和餐厅之间上下来回地奔跑。不过那个有权有势的厨子头并不喜欢这个脾气倔犟的小男孩,常常扇他耳光,又怕这个犟小子说不定哪天忽然捅他一刀,所以又把他打发到了洗碗间。
每到夜里,饭馆两个餐厅里的忙碌停歇下来后,跑堂的活计们便聚在下面厨房的小储藏室里玩纸牌赌博,夜里,在厨房隐蔽角落的饭馆仓库里发生什么事,那也不必大惊小怪,因为如果那些洗碗女工和女服务员们不肯为了几个卢布就把肉体出卖给饭馆每一个有权势的人,那么她们就不能在这干得长久。
保尔渴望探索到生活的最深处,看见最底层的生活,他多么想追求新鲜事物,渴望获得新的体验,然而,在这,向他迎面扑来的却是腐烂的臭气,泥坑的潮气。
不过在这里,保尔也结识了他的朋友,那个厨房的小学徒克里姆卡。
他总是在夜里安静的那三个小时跑来和保尔一起消磨时光。
“怎么啦?对着火苗施魔法?”
克里姆卡进来看到对着火苗静静发呆的保尔问。说着,他爬上码放整齐的柴堆,躺了下来,接着看了保尔一眼,笑着问道:
“今天我们不读书啦?”
“没书读了,”保尔说,“书亭关门了。”
“怎么,今天不营业?”克里姆卡感到奇怪。
“宪兵把卖书的抓走了,还在那搜到了些什么东西。听说跟政治有关。”
“政治是什么?”
“鬼才知道!”保尔耸耸肩,“听说,谁要是反对沙皇,那就是政治。”
克里姆卡吓得哆嗦了一下:
“难道会有这样的人吗?”
保尔没有回答。克里姆卡却在保尔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难以言状的忧郁。
保尔撇撇嘴开始对着克里姆卡抱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