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涤餐具的大木盆里盛满了开水,热气腾腾的,弄得洗碗间里水汽弥漫,刚进房间的保尔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洗碗间的领班弗萝夏停下手里的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番,仿佛在估计他究竟能做些什么似的。她把从胳膊上滑下来的袖子挽起来,温柔地说:
“小伙计,你的活很简单:一大早就把这口空锅里的水烧开,要保证开水不断;当然木柴得你自己劈,这茶炉也是你的事儿。还有活儿紧的时候,得帮忙擦擦这些刀叉,倒倒脏水。事儿可不少,够你忙的。”她那长着一只小翘鼻子、红扑扑的脸庞使保尔感到轻松愉快。
“看来这个大婶还不错。”保尔暗自思忖道,于是他鼓足勇气问:
“那我现在干什么呢?大婶?”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愣住了,女工们哈哈大笑的声音淹没了整个洗碗间。
因为一屋子的蒸汽,保尔没有看清她的脸,其实弗萝夏也只有十八岁。
“到这儿来,帮我擦叉子吧。”保尔听到一个上了年纪的洗碗女工的说话声。“你们干吗笑得这么厉害?这个孩子说的有什么好笑的?给你,拿着,”她递给保尔一块毛巾,“用牙咬住这一头,另一头用手拽紧,再把叉子在上面来回地擦,要一点脏的都没有。要是被发现有斑点,咱们就倒霉了,马上就被赶走。你在这干几天就知道了。”
洗碗间的门开了,三个跑堂的分别抱着一大摞用过的餐具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宽肩膀,斜眼睛,四方大脸的人说道:
“干活麻利点儿,客人马上就到了,你们还这样磨磨蹭蹭的。”
他看见保尔,便问道:
“这是谁?”
“新来的。”弗萝夏答道。
“哦,新来的。”说着,他用一只手重重地压在保尔的肩上,将保尔推到两只大茶炉前:“当心,这两只茶炉时时刻刻都得有开水,你要把它们烧好。可现在,瞧,一个灭了,另一个也只剩一点火星了。今天先饶了你,如果明天还这样,你就得挨耳光了,懂了吗?”
保尔一句话也没说,赶紧去烧茶炉。
保尔从此开始了他的劳动生活。第一天干活时,他干得特别卖劲。他知道:这里不比家里,在家里可以不听妈妈的话;可这里就不行,那个斜眼睛的男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不听话,就得挨耳光。他不能再让母亲替他操心。
保尔脱下一只靴子盖住炉筒,把炉火吹旺,能盛四大桶的大茶炉立即火星四溅;他抓起脏水桶,飞快地将脏水桶倒进污水池;他一会给大锅添柴,一会把湿毛巾搭在水已烧开的茶炉上烘干。总之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直到深夜,累得筋疲力尽的保尔才走到下面的厨房里去。
“瞧这孩子,有点古怪,干起活来像个疯子似的,不要命了。看来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出来干活的。”
“是啊,小伙子不错。”弗萝夏冲着那个洗碗的女工回答道,“干起活来不用人催。”
“时间长了就会偷懒了,一开始都很卖力……”也有人反驳道。
保尔彻夜未眠地忙碌了一个通宵,疲惫不堪。早上七点,他把烧开的茶炉交给了接班的男孩。这个眼神蛮横的男孩看见该干的活儿,保尔都已经干了,两个茶炉全烧开了,便把双手往口袋里一插,啐出一口唾沫,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来,斜着白眼看着保尔,用不容反驳地口气喝道:
“喂,你这笨蛋,明天六点来接班。”
“干吗六点?”保尔问,“应该七点接班。”
“谁想七点接班,就让他七点来好了,但是你得六点来。要是你再啰嗦,马上就给你两拳来做个纪念。真了不起,小兔崽子,刚来就摆谱。”
刚刚交班的洗碗女工饶有兴致地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
保尔被接班男孩那蛮不讲理的腔调和挑衅的举止激怒了,他向前逼了一步,本来想狠狠地揍他一顿的,又怕第一天上工就被开除,才没有动手。他阴沉着脸说:
“你放客气点,别骂人。要不,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明早我七点来,打架我可是好手,如果想试试,那就请吧。”
对手往开水炉边退了一步,吃惊地看着怒气冲冲的保尔,他没有料到保尔的态度会如此强硬,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好吧,走着瞧。”他低声嘟哝了一句。
早上的太阳正从锯木厂高大的厂房后面懒洋洋地升起来,第一天平安过去了。保尔走在回家的路上,觉得轻松踏实。现在,他有工作,没有人再会说他是吃闲饭的了。保尔吹着口哨一面想着,一面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