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多一点线索,我们或可证明那些假设并非不能成立。”福尔摩斯说,“我想,在你浩大的医疗档案库里,华生,你也许会找出某些近似的疑难杂症哩。眼下我们暂且把这案子束之高阁,直到有更多准确的资料可用。今天早上还剩下点时间,干脆去考证一下新石器猿人吧。”
我倒想对我朋友那种举重若轻、气定神闲的本领作一番评价,可就在康沃尔的这个春天的早晨,我从未感到如此惊奇,整整两个小时,他滔滔不绝地谈论着石斧、镞头和瓷片之类的,轻松得好像根本没什么怪力乱神的谜团正有待他去揭秘。直到下午我们才重返别墅,发现早有一位访客在此恭候,立即把我们的心情又带回手头的案子。不用介绍我们也知道这位访客是谁。他有副魁梧的身材,长着一双凶悍的眼睛,大鹰钩鼻子,布满皱纹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疤痕,染霜的花发差点都擦到天花板了,腮帮子上蓄着一把赤金虬髯,只是唇边的胡须已成花白,还因长年的烟瘾被熏黑了不少——所有这一切不论在伦敦还是在非洲都同样是众所周知的,并且大家都会毫无例外地联想起伟大的猎狮侠和探险家列昂·斯滕戴尔博士的绝顶风采。
我们早就听说他在这一带出没,有一两次也曾于沼原上瞥见那高大的背影。他并未靠拢过来,我们倒也没想要去接近他,因为他酷好隐居是出了名的。在旅行的间歇期,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一间草屋里,藏匿于伯┥小阿亮斯的偏僻丛林之中。在那儿,他总与书籍和地图为伴,过着形单影只的生活,但求清心寡欲就好,不必烦恼左邻右舍的琐事。因此,听他心有戚戚地询问福尔摩斯,在追查这起神秘事件上可有进展的时候,我反而惊讶不已。“那些个乡下警察根本找不着北,”他说,“但您的经验丰富,或可提出某种令人信服的解释。我唯一能请您相信的是,过去我时常呆在此地,渐渐对特雷根尼斯一家很熟悉——说实话,我母亲就是康沃尔人,算起来我跟他们还是表亲——他们的离奇遭遇自然令我万分震惊。不妨告诉您,我本来要去非洲,已经抵达普利茅斯了,可今天早上噩耗传来,我又原路返回以便协助调查。”
福尔摩斯扬起了眉毛。
“这么一来,您岂不错过了洋轮?”
“我会搭乘下一班的。”
“哎呀!交情匪浅哪。”
“我告诉过您我与他们都是亲戚。”
“没错——是您母亲的外甥。您的行李都在船上吗?”
“一部分是,随身的几件搁在旅馆。”
“我懂了。可消息怎么会不胫而走?总不至于登上普利茅斯的早报吧。”
“是这样的,先生,我接到一封电报。”
“我可以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探险家满是疲惫的脸膛上闪过一丝不快。
“您的好奇心很重,福尔摩斯先生。”
“分内的事。”
斯滕戴尔博士顿一顿,又恢复了镇静。
“告诉您也无所谓,”他说,“是朗德海先生,教区牧师,是他发电报通知我的。”
“谢谢,”福尔摩斯说,“我可以回答您先前的问题,关于此案我尚未豁然贯通,但我觉得有希望做出某些推断。只是现在还言之过早。”
“或许您不介意告诉我,您所抱的怀疑是否已有特别的对象?”
“不,我还不能回答这个。”
“原来我是白费唇舌,也不必再作逗留了。”这位响当当的博士揣着一肚子火,大踏步走出我们的别墅。没过五分钟,福尔摩斯便起身追了上去。直到傍晚我才又碰见他,一脸疲态,拖着笨重的步子回到家中,不用说,他肯定是空手而还。我收到一封寄给他的电报,他瞟了一眼,扔进了壁炉。
“普利茅斯旅馆发来的,华生,”他说,“我从牧师那儿打听到地址,于是发了电报确认一下列昂·斯滕戴尔博士有没有留宿当地。看来昨晚他确实待在那儿,也确实把一部分行李托运去非洲,而他本人则跑回来调查案子。对此你怎么看,华生?”
“他真的放心不下。”
“真的放心不下——是啊。有一条线索我们至今还没有抓住,但它可能指引我们走出迷宫。精神些,华生,因为我敢肯定我们的证据还不周全。一旦弄到手的话,我们马上就能把百般悬疑抛诸脑后了。”
福尔摩斯的话到底要过多久才会应验,或者开启一条全新的侦查路子所带来的进展将有多么离奇多么险恶,这些我都不去管。次日清晨,我倚在窗边刮胡子,突然耳旁响起一阵的马蹄声,抬眼观瞧,只见一辆双轮马车沿路飞驰而来。停在门口后,我们的朋友,牧师先生从车中跳下,一头冲向我们的花园甬道。福尔摩斯穿戴整齐,叫上我赶紧下楼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