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我觉得我在面包坊的工作失去了意义。杰连科夫的目的是想用赚来的钱让人们去接受更多的教育,学到更多的知识。可是人们却经常随意地从柜台上拿钱,以致于有时候我们都没有钱去买面粉。杰连科夫不无伤心地说:
“我们要破产了。”
我为他感到难过。他那么拼命地工作,并尽力从事有益的事业,可周围的人却对这桩事业漠不关心,甚至企图破坏这事业。
这时,我恋爱了。我觉得我爱上了杰连科夫的妹妹玛丽娅·杰连科娃,也爱上面包店的女店员娜杰日达·谢尔芭托娃。我没有过真正的朋友,我需要有人真诚地听我讲述自己的心事,也希望有人帮我整理杂乱无章的思维和感受。
一天早上,我在街上碰见警官尼基福雷奇,他告诉我,古里·普列特里奥夫被捕了,被押送到彼得堡,关进了“克列斯特”监狱。
我知道,古里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被捕,并警告过我和鲁布佐夫,不要和他过多接触。
晚上,我去尼基福雷奇的小哨所。他刚睡醒,正坐在床上喝酒。
“事情是这样的,”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他被捕了,因为在他那儿搜出了一口锅。他在锅里熬颜料印刷反对沙皇的传单。”
然后,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坐在旁边的妻子说:“我出去一会儿,你把茶炊烧好。”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哨所的门外时,他的妻子愤愤地对我说:
“你千万别相信他,他是不会说一句实话的!他会把你抓走,他只会撒谎。他对你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就是吃这行饭的,抓人是他的爱好……”
“他最近又盯上谁啦?”我问她。
“雷布诺里亚街上住在旅馆的一些人。”
“你知道他们的姓名吗?”
她轻佻地笑了一下,说:
“我要把你打听的事情告诉他!……噢,他回来了,古里就是被他侦察出来的。”
尼基福雷奇买回来一瓶果酱、面包和一瓶伏特加酒。我们坐下来喝茶。他又开始对我说教:
“这根看不见的线拴在人们的心中,渗透到人们的骨子里。哼!想拔掉它,挣脱它?沙皇就是人民的上帝!”
他用探寻的目光盯着我,过了一会儿,又说:
“你读过《新约》四福音书吧。这本福音书里写了许多怜悯的道理,而怜悯是一种有害的东西。我们应当帮助强壮、健康的人,让他们不要白费力气。可我们往往去救济乞丐,而大学生却倒霉了。瞧,古里·普列特里奥夫为什么完了?就是因为怜悯。”
“你该去上班了。”他的妻子提醒他。可是他根本不理睬她,而是滔滔不绝地说着。然后,他话题一转:
“你并不傻,而且有文化,难道想一辈子当烤面包的工人?如果你为沙皇效力的话,赚的钱肯定不比这少……”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想着怎样才能将他盯踪的事情通知那些住在雷布诺里亚街上的旅馆的人。我知道旅馆里住着刚流放回来的谢尔盖·索莫夫。
“瞧,九点啦。”他的妻子又一次提醒他。
“糟糕啦!”尼基福雷奇站了起来,“再见了,小兄弟!有空常到我这儿来玩,别客气。”
离开他的哨所时,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到这儿来了。尽管这老头挺有趣的,但我已经十分讨厌他了。我能从他的话中悟出某些道理,但是让我感到不愉快的是,这样的话居然出自为沙皇效力的警察的口中。
我周围的人们也时常争论这类关于怜悯和爱的话题。我读过的许多书中也都充满了基督教和人道主义的思想,充满了对人类同情的呐喊。然而,我亲眼看到的一切,几乎完全不是对人类的同情。人们常常为了一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而大打出手。只要走到外面去,在门口坐下来看一看,就会发现所有的马车夫、清洁工、工人、官吏、商人都是在肮脏、狡猾的工作中,精心地营造自己的生活圈子。我觉得这种生活愚蠢、无聊极了。他们往往在口头上非常仁慈、充满爱心,实际上都是为了自己而屈从于生活的规律。
这一年令人讨厌的秋天来得特别早,整天阴雨绵绵,到处是疾病和自杀的现象。兽医拉夫罗拉得了水肿病,全身浮肿、脸色发黄。他和许多人一样,不愿等到被疾病折磨致死的那一天,所以服毒自杀了。他的房东梅德尼科夫在给他送葬时说:
“一辈子给牲口治病,自己却和牲口一样死了!”
梅德尼科夫是个裁缝,笃信上帝,却常常用鞭子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有一次,他店铺里的一个绰号叫“敦金先生”的工人和我谈起他,说: